07版:志愿之城 温暖潍坊

16版:光影记录

荒草深处

(2025年07月08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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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祥秋

  那遇见让我很惊讶,如同宁静的夜里陡然而起的一声巨响,特有震撼感。
  那是一片偏远的荒地,齐腰深的野草里有一座院落,显得很是突兀。若是左右有一棵古树还好些,可周围什么也没有,四望是空荡荡的。
  这不能说是一个老院子,应该说是一个古院落,因为那一砖一瓦的构筑,一门一窗的陈设太有沧桑感了。大门前原本应该是有几级台阶的,大都被泥土掩埋了,只露出半级的样子。左右一对石狮子应该很高大,也因一半埋在土中而失去了威风。人站在那里,垂手可以抚摸狮子头,这感觉让我想起大人摩挲孩子的头顶。
  那些房舍有些破败了,但还呈现着往日的格局,只是那些曾经鲜活的内容都已随风远去,比如说笑声,比如说读书声,甚至是哭声和叹息声。这些虚无了多少年的空白,谁能来填写呢?
  院落里的许多细节已经风化了,那些残存的纹路根本连接不起什么章节。我站在那里不知该往哪里走,才能将从前往事打探明白一些。
  无论如何,我是致敬这座古院落的,尤其是在这穷乡僻壤之地,这富贵的崛起绝不会是轻而易举的,那会需要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奋斗。
  后院里传来叮叮当当一阵杂响,我以为是有不善者潜进深处,为图一己的私利挖地凿墙呢,就急急几步绕过前面的老屋,向那边探望。
  是几名工人正在对院落进行修复。我一时兴奋起来,他们不正是在还原往事吗?
  修缮屋墙的是一老一少两个人,他们将一块一块因风化而残破了的青砖撬出来,令人不解的是,填进去的却是一块一块红砖。那墙,也就青青红红地斑斓起来,很滑稽。高处的脚手架上,还有一个手握毛刷的中年男子,似乎也不顾及房檐上的花纹勾勒,只是一味地将红红绿绿的油漆涂上去。忽然,一滴绿漆滴在了他的鞋子上,他用指刮起来,随手抹在了那雕花的窗棂上。那绿,像一口痰。
  我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如此胡乱地填补和涂抹,这样的维修实在是荒唐。古院落的边边角角和条条框框不就成了贻笑大方的指向,这会让后来人陷入茫然和困惑的。想一想,许多历史的是非曲直,难不成就是这样陷入漫漫文字之中,再也找不到真相的?
  我喜欢历史,甚至写过一些有关历史的文字,想一想我又细致了解了多少,用心钻研了几分呢?一知半解地解读或者译注,岂不是误了自己,更误了别人?我此刻深深不安起来。
  院子的中间立有一根高高的柱子,维修工人说那是旗杆。旗帜,是一种号角式的标识,或者说是立场式的指示。一个有旗杆的院落,那一定是有思想的,足见居住在这里的一群人是不凡的,只是那意图明确的旗帜却没有了,旗杆再不能振臂一呼,再不能号令众人。
  历史正是一面又一面的旗帜,每一面旗帜都有不同智慧的经纬,此起彼伏间,王朝更迭。一段历史的鲜活,是一群人的鲜活,是有一面人心所向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想一想,那古院子之所以凋敝了,或许正是因为那旗帜陨落了,人心散了,院子也就荒了。岁月也是如此,多么辉煌壮丽的亭台楼阁,多么叱咤风云的帝王将相,都不过是今天人们指尖轻捻的纸页而已。
  作为一个人,我们都应该有自己的一面旗帜,才不至于被岁月唾弃。真诚和善良是旗帜的天空和江山,如此才能安详地在二十四节气中,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其实我们都有一片荒草,若不好好把握,都会没落其间。
  这相遇,竟恍如一梦,今天一时间竟想不起古院子在哪里了,也许仅仅只有那一片荒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