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杨生
凌晨三点,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睁开眼,见一个小人影站在床边,头戴防晒空顶帽,腰上别着玩具望远镜,活脱脱一个准备远征的探险家。
“爸爸,出发了。”儿子压低声音,仿佛在策划一场秘密行动。我这才想起昨晚的承诺。儿子读了一本关于日出的绘本,绘本上的太阳似糖稀里沉浮的金桔蜜饯。他盯着那页看了很久,忽然抬头问:“太阳是不是比煎蛋还烫?”我随口说:“山顶的太阳有松针的味道。”他眼睛一亮,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说要去看真正的日出。我郑重答应了,就去县城边上那座山。那山不算高,花岗岩台阶通向望日亭,能看到全县城最早的光。
儿子摸索着他的背包,里面装着水杯、面包和他硬塞进去的两包小熊软糖,急急催促着我赶紧行动起来。
儿子走在前头,小手电的光恰如流萤一点,在石阶上跳来跳去。夜风带着晨雾抚过脸颊的湿凉,他短裤下的小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不肯加衣服,说空顶帽已经够暖和了。
“爸爸,月亮是不是没电了?”他指着渐暗的月亮。“嗯,所以我们要走快点,帮它找充电器。”他信以为真,脚步立刻轻快起来。半山腰的坡度变陡,花岗岩台阶更加凹凸不平。儿子的呼吸开始急促,却倔强地拒绝我的帮助。突然,他脚下一滑,膝盖磕在石头上。我赶紧扶他,他却不喊疼,反而摊开手掌,露出细小的血痕。“看!我手里也有日出了!”他兴奋地说。
血丝在微弱的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宛若破晓前的云霞。“疼不疼?”“不疼,就是有点辣辣的。”他吹了吹,“像舔了一口太阳。”
我撕开创可贴,他盯着胶布上的卡通图案,忽然问:“太阳也会贴创可贴吗?”“会啊,云就是它的创可贴。”他点点头,很满意这个答案。
望日亭的石缝间,野山菊还蜷缩着花瓣,等待阳光的唤醒。我们坐在石凳上,看着天际线慢慢泛起鱼肚白。山雀啄破寂静的啼鸣声中,东方的云层渐渐融化成一汪金红。
“爸爸快看!太阳冒头了!”儿子抓紧我的手指向远方。
第一缕阳光穿过云隙,落在他的小脸上。他伸出双手,睫毛跳动着细碎的金芒。“太阳真的有松针的味道!”他深深吸气,转头对我笑。空顶帽上的晨光闪闪发亮,好似戴了一顶水晶冠冕。
儿子的脚印在晨光里明明灭灭,如同一串正在燃烧的火柴。每个父亲都是守夜人,在黑暗里数着星光,直到为孩子捧出第一缕晨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