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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有味

(2023年10月24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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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祥秋

  开了窗,见行道树上的叶子泛着凉凉的白。哦,这是霜降到了。此时,忽然就心头一凛,觉得许许多多热热闹闹的事情,都还没来得及打理。
  霜降,收姹紫嫣红,藏苍翠葱茏,草木沉寂,山河肃然,四周透着隐隐的剑气。日子,似乎可以有一个定论了。但是,岁月既然给了我们四季,怎么可能有了三季的赋比兴,而至此戛然而止呢?其实,余味才是真欢。
  记得小时候,农闲后的日子才有露天电影可看。半夜里,从几里路远的邻村回来,早已饥肠辘辘,及至村头,也不管谁家的菜园子,呼愣愣闯进去。那经霜的茄子,甜啊,吃了一个又一个。这经霜的茄棵,乡下人是不舍得胡乱拔了扔了的,都会拿来斩成寸段,与泡透的黄豆下了锅细煮,如此,也就成了可口的小菜。一粒豆的美味自不必说,拿一段茄棵慢慢啃,如嚼那连筋带皮的骨头。这种清寒年代的享受,大抵是许多人所不屑的,但让今天的我,依然念念不忘。
  霜,是蕴含,是醇化。寒霜有味。
  霜一落,山楂红了,柿子红了,就似在白糖里滚了几滚,这才是正味。这几年,每到此时,总去临朐柿子沟,最初是为了赏美景,后来却爱上了那里的一种特色煎饼,那酥脆酸甜的山楂味、柿子味,入口绵香,实在让我喜欢,每每都要捎几大包回来。
  院子里搭起的架台上,晒的红枣干透了,装进了袋子,等腊月廿九蒸那喜气盈盈的大花糕。大白菜没了草青气,瓷瓷实实地装满了地窖。这是国民冬季里,最热气腾腾的欢喜,炖豆腐、熬大肉,那叫一个过瘾。青萝卜开了瓤,再不艮,用水果刀划成长长的条瓣,与三两好友相坐,一口萝卜,一口茶水,如此清与醇,近与远的交相辉映,这日子,那叫一个滋润。
  我所在的小城,地处山东半岛与内陆连接线上,说起地理位置,似乎是有些左右为难,但于日常的美食之味,那可是左右逢源,淡有泥土的香,浓有海水的鲜。美食,有地理的要素,才生人和,更要逢天时。古语说,菊花黄,螃蟹肥。与海为邻的人们,当然也最懂得这节令里的螃蟹,那清蒸的美味,也就频繁地出现在饭桌上。民俗里,还有一种代代相传的时令小吃,就是取此时的螃蟹与辣椒、葱花调和而成的小菜,简单、清爽。若于小缸小瓮里发酵七日,香味更上。这螃蟹葱花酱,吃得珍惜才好,取一小碟上桌,慢慢吮吃,饭也饱了,碟子里的最后一个蟹子爪也没了,最后一个葱花也没了,但筷子却不舍得放下,再吮几下,那鲜鲜的余味,使舌根下的口水,又渐渐溢起来、溢起来。
  在小城,于此时节谁能相赠一罐这螃蟹葱花酱,必是至亲、至交。对我们来说,这是至味。小鲜,已胜大餐。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霜,应时而来,百味尽熟,此时最饱满,万物也多是于当下得内含,宜收宜藏。即使是佳人,于季节之秋,于岁月之秋,也收了霓裳,藏了窈窕,这才生韵。时光之美,需静了心细细品。
  霜是烟尘静,霜是俗念空,生活不是一味地攀高求远。一天一天,我们总是活得那么匆忙,以为这就是积极向上。想把自己活成无边的风景,却错过了许多风景,甚至是爱和被爱。岁月不能永远蒸蒸日上,虚空不可达远,所以竹有节,树有年轮,花草有籽粒和宿根。有思索,就会郑重其事地面对世界的柳暗花明和山重水复。
  霜,是哲学的深味,有韧性,有质感,如盐,入肌理,达肺腑。如同父亲的威严,让你在火辣辣的疼痛里成长。年华自此庄重,立秋向冬,登高吐颓气,降燥气,纳阳气,了却浮沉和沾沾自喜。这一切是沸腾后的归心,是喧哗之后的收神。山河瘦硬,才见有品之骨,才懂有志之根,才知有神之魂,才明白哪里是你最该守与攻的情怀和疆土。猫个冬吧,慢慢盘点旧时光,等那燕子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