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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巷

(2025年09月23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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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祥秋

  的确,看到“雨巷”这两个字,总让人想到戴望舒,他那忧郁的诗句,像那不疾不徐的雨,一滴一滴落下来。那是让无数人难以自拔的雨巷。
  我觉得,无论多么阳光的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孤寂,独属于自己的雨巷。
  丁香,千千结,欲放未放,忧伤,彷徨,这就是诗人心中的女子?其实,这一切应该是来自于诗人自己,那是他自己的忧伤和彷徨。
  戴望舒的性格是有很重的湿气的,是因为那个时代?是因为经济的瘦薄?还是因为容貌的不足?那年,他遇到了心中的女子,面对那个阳光正晴的女子,大抵唯有才华是他的底气,可他落笔写下的是《雨巷》,那么孤寂的雨巷。
  戴望舒忧郁的性格,适合文艺,而不适合生活。一辈子三次遇到的女子都是活泼灵动的,都不是徘徊在雨巷里的女子,这也许就注定了她们会一一离去。一个男人,在崩溃的那一刻,几次都是以死挽留。死,不是风骨,是最深的忧郁。这正是他的诗,也正是他的人,是让人叹息的苔藓。
  戴望舒说自己的恋人有一颗天青色的心,怎么看也是他自己有一颗天青色的心,时时欲雨。他说他的记忆,“它存在在破旧的粉盒上,它存在在颓垣的木莓上,它存在在喝了一半的酒瓶上,在撕碎的往日的诗稿上,在压干的花片上……”湿湿的,满满的,都是他《雨巷》的味道。
  雨巷很短,像他的一生;雨巷很长,他一生也没走出来。就感情而言,他一直在这里徘徊。
  我有过自己的雨巷,那是和诗人截然不同的雨巷。
  巷子,在北方叫作胡同。那年我还小,赤了脚在大雨的胡同里来回奔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喊天喊地。邻居的小伙伴被惊了出来,两人便在雨中摔跤。手较劲,紧紧地相扣着;脚较劲,紧紧地抠进泥里,稀拉拉的泥浆在脚趾间痒痒地涌动。两个人摔倒了,腿就缠在一起,在那泥水里来回翻滚。
  我的雨巷,是如此酣畅淋漓的快乐,只是这雨巷很短很短。实在说不上从哪一天开始,我喜欢上了诗歌,从此也就走在了戴望舒的雨巷里,淡淡地伤感着,淡淡地忧郁着。
  那年,前一刻在下雨,后一刻也在下雨,女儿出生的时候天却正晴。我觉得,那是阳光为她在雨中开辟的一条巷子。多年在忧郁中踽踽独行的我,一下子被唤醒了快乐的感觉,写下了一首儿歌:
  有个小老汉啊,去赶集
  赶集干什么呀?去卖鸡
  遇到一条河,河里很多鱼
  放下鸡,去摸鱼
  摸呀摸呀摸,摸了两手泥
  跑了鸡,没摸着鱼
  气得小老汉呀,啪啪地拍肚皮,啪啪地拍肚皮……
  写给女儿的这首儿歌,是我迄今为止写的唯一一首儿歌,也是我成年之后,唯一一次和童年雨巷可以媲美的快乐。
  那年旅居山中,我走进了另一条雨巷。当时正是秋分时节,连绵的雨让我生了烦恼,坐在民宿的大门口,默默地发愁。忽然,一阵嗒嗒的脚步声传来,那是一个扛着一捆谷子的人正从巷子的远处走来,那拍击着水声的脚步,那么坚定有力,泛着亮光的石板路上,他的影子似有若无,却很有一种震撼感。近了,那人朝我嘿嘿一笑,说道:“地角剩下的一点谷子,不能被雨糟蹋了,割回来灶台边烘烘。”
  原来,民宿的大叔早起来了。
  在那深深的雨巷里,我和大叔将最后两捆谷子背回来的时候,自己感觉到了从没有过的一种踏实和幸福。当我将蓑衣挂在山石墙的木头橛子上时,忽然发现那蓑衣像是老鹰的翅膀,我似乎是体验了一把在大山里的飞翔。这应该是那次来山里的“最值得”。
  山中的雨巷,如此积极、乐观。
  南南北北,走过那么多巷子,你可曾遇了雨,在雨中曾遇了谁,又曾遇了怎样的自己?
  不同的我们,是那不同的雨巷。诗人的雨巷自然是诗,我曾经的雨巷是儿歌,大叔的雨巷是散文。人这一辈子,不是诗歌,也不是儿歌,我觉得应该是散文,形散而神不散,核心似有又无。我们的生活不正是这个样子吗?似有方向,似有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