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版:光影记录

父子同城

(2024年06月12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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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爱勋
  我上高中那年,父亲也进城打工了,开始我并不知道这事。
  星期天回家,父亲也回来了。他说,他在舜德家园那边干建筑活,离我的学校不远,也就三五里的样子,以后有什么事情,他就写个纸条放在校门口左边的那家商店里,我去买东西的时候顺便取走。我点点头,答应了父亲。
  回校不久,我果真收到了父亲的一张纸条。父亲告诉我,星期天不要回家了,傍晚时在学校东边的小公园门口见面。
  这次见面,父亲领我去附近的饭店饱餐了一顿,他还喝了两杯酒,黑黝黝的脸颊红扑扑的,皱褶里有汗水的亮光。父亲发工资了。父亲看着我,目光里是温厚慈祥的笑意。他从蓝灰色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票子,从中间分开,数也没数,一半给了我,一半又揣进口袋里,说:“这一半拿回家去给你娘,让她存起来,给你上大学时交学费。”
  我根本花不了那么多钱,抽了几张,剩下的又给了父亲。我说:“这么多钱放学校不安全,还是存银行吧。”父亲笑眯眯地问我:“够吗?”我答:“够了。”父亲这才接过钱,揣进上衣口袋里。
  我们约定,每周星期天傍晚都在小公园门口见面,爷俩聚一聚,享受天伦之乐。
  从饭店出来,父亲要送我回学校,我说:“不用,街道上这么多人,怕啥?”父亲站住,停了一小会,却说:“其实我也不愿意去你们学校,灰头土脸的,让同学们见了笑话你。”
  难怪父亲从不去学校找我,即使隔了这么近的距离。但我早已没有了这种虚荣心,无论父亲怎样衰老或者卑微,他都是我最尊重的父亲。
  路灯下,我拽了拽父亲的衣角,告诉他路上慢点。我突然想起以前父亲对我说过同样的话。父亲朗声说:“好的,你也注意点车,咱们各走各的。”
  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我的双眼突然升起一层泪雾,朦朦胧胧。父亲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不老,但他的背明显驼了。
  又一个星期天,我去工地找父亲,想陪他到学校周边逛逛,让他更多地了解一下我生活学习的地方。
  来到工地,远远就看到了站在脚手架上的父亲,他正在抹灰,一板子一板子地往墙上抹,认真而专注。他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竟然不害怕,我曾记得他恐高,连上房顶通通烟囱都要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生活,治愈了父亲的恐高症。
  父亲的工装上,满是水泥、石灰的污渍,看上去肮脏而陈旧,像村里的乞丐。我不敢打扰他,怕他看到我后,惊诧、高兴或者激动,万一会有闪失。我悄悄转身走了。
  回来的路上,我思绪万千,我花的每一分钱,是多么来之不易啊。
  按照父子俩的约定,晚上又到饭店聚餐,我双手捧着酒杯,真诚地敬了父亲一杯,父亲乐呵呵的,一个劲地说:“好!好!”随后背过身去,抹了一把眼泪。我想,什么时候我能用自己的钱,敬父亲一杯酒呢?
  然后,我们相约下周末,一起回家看望母亲。这么多日子了,母亲也该想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