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梁
小时候,我特别爱数树上的叶子。一片、两片、三片,我仰着头,伸着手指数着。尽管我从来没有数清过一棵树上到底有多少片叶子,却觉得那是好玩的游戏,也是我与树交流的方式。
那时我们胡同口有一棵很粗很高的大杨树。夏天,它枝叶繁茂,仿佛一头怒发冲冠的狮子。想要数清这棵树上有多少片叶子,难度相当于数清一个头发浓密的人有多少根头发。可我还是在树下数呀数。树叶借助风的力量跟我捉迷藏,我数着数着就乱套了。不过,我并不恼恨,便折下一根杨树枝,只数枝条上的叶子。我很快数清了枝条上的叶子,获胜般望一眼大杨树,却发现这根枝条对大杨树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它依旧是巍然屹立的样子。一阵风吹来,大杨树发出“哗啦啦”的欢笑声,仿佛在庆贺它的毫发无伤。我坐在树底下,背靠着大树,听着“哗啦啦”的声响,觉得大树跟我做了一个简单的游戏,我们对彼此的了解更深了一层。
一棵树上到底有多少片叶子?成千上万或者几十万几百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叶子是树木的语言,我可以通过树叶读懂一棵树的内心。树生于天地之间,有着宏大的舞台和开阔的视野,它的生命境界是舒展的。一棵树就是一位沉默的岁月记录者,每一片叶子都是它书写的古老而新鲜的文字。同类树当中,年轻的树叶较少,年老的树叶较多。原因很简单,年轻的树履历尚浅,经历的风雨和故事不多,它的记录当然就少;年老的树历经风霜,见证了世间太多的故事,渐渐就活成了一位智者,它不仅要向人们讲述漫长岁月里的故事,还要书写四季轮回和生命更迭的规律,它的叶子当然数都数不清了。孩提时的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我们北方很多树,到了冬天就片叶不留,只有春、夏、秋才会枝叶茂盛。尤其是夏天,一棵树长得简直无法无天,枝枝叶叶密不透风。寒冷的冬天,树也像一些动物一样,开启冬眠模式,不长一叶,不发一言,只等春天吐露心事,夏天酣畅表达,秋天传递哲思。待到天暖起来,一棵树开始用叶子表达千言万语。它用数不清的叶子,完成一场盛大叙事。我用数树叶的方式,聆听它动情的讲述。仰望着一棵蓊郁的大树,我觉得它的表情是慈爱的,它的眼神是温和的。我能触摸到它心跳的节奏,能感知到它呼吸的韵律。
曾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我还真的认真对比过两片挨在一起的叶子,它们的脉络真的完全不同。世界上这么多叶子,竟然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实在神奇。
大自然中的草木以及千万种生灵,都有与人类交流的密码。叶子是树的语言,我通过叶子与一棵树成为朋友,聆听彼此的心声,这是一件幸福的事。
一棵树上到底有多少片叶子?答案在我的眼中,也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