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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版:光影记录

想做一棵树

(2025年03月11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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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祥秋
  越来越喜欢树木了,尤其是那些野外的,觉得特别亲近。
  城市的树不是不好,但与我的年纪似乎不相宜了。这些绿化树都是规规矩矩的,一枝一叶都有分寸,亦步亦趋都有安排。这更像一个人的青春,需要规范,需要塑形、塑德,需要旗帜的引导。
  横平竖直的城市,该有这样的奋斗。
  我这近耳顺的岁数,已经没了向云向天的朝气,是一个该放下的年纪了。那张办公桌,孜孜不倦经营了那么些年,据说如今在单位的一角已经落满灰尘。那条红纱巾,以为是青春飞扬的晨曦,却不想是暮色里告别的晚霞。
  是的,什么事业、什么爱情,都已经成了云淡风轻的闲话。
  前天,和朋友一起去观鸟,汽车在荒野里周折了几个来回,也没有期待的那种遇见,可我并不失望。相反,那一棵一棵的树,让我无比激动。
  那是一些野树,高的,矮的,枝枯杈稀的,都透着说不出来的自在。更让人喜欢的是,那么多的树上都筑着鸟巢。尤其是一棵有些歪斜的小树上,竟然有大大小小的三个鸟巢。
  筑有鸟巢的树,是善良的。鸟鸣声声,枝叶轻摇,时光潺潺。一棵树,一个鸟巢,一个童话。
  在农村,有院子里不栽杨树的习俗,说是杨树入宅不吉利。那年,邻家的三爷爷分到那块宅基地时,那里长着一棵杨树,大家都劝他砍掉。他看了看树上的鸟巢,笑着摇摇头。一年一年,树上的鸟起起落落,树下人家的日子风调雨顺。在村子唯一有杨树的庭院里,三爷爷活成了村里唯一的百岁老人。
  人与万物是共生共息的,善待一棵树,善待一只鸟,就是善待自己。
  早些年,许多乡间北屋门的上方都有一个横长的窗子,在我的老家被叫作亮窗子。这亮窗子的上面留有一拃宽窄的空隙,以利于燕子飞进飞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乡下人有意识的善意,但我觉得有些善良是骨子里的,没有刻意或不刻意。也许我们的先祖最初构建房子时,就发现鸟雀们可以飞进来避风避雨,于是,这就成了一种传统的善意。
  门有一寸善,家有十丈德。积善人家,如树有根。
  说起燕子,就和朋友聊起哪里应该是它的故乡。或许一口吴侬软语的鸣叫,让人觉得燕子是南方的。可燕子都在北方筑巢育雏,小燕子一只一只在这里长大,那么,它不应该属于地地道道的北方血脉吗?
  乡下人没有谁在意这些,每年每年,房梁上最尊贵的地方都留给燕子。正像一棵树,从不在意什么鸟来筑巢,也不问鸟的归去。
  城市里很少见到鸟巢,偶尔看到一个,多是在树梢的顶端或是在枝叶最密集的地方。鸟悄悄来,悄悄去。城市的树是拘谨的,城市的鸟也是拘谨的,甚至那一声鸣叫和飞翔,都有着说不出来的谨小慎微。
  朋友住在省城,偶尔的一天,她发现一只喜鹊把窗前的晾衣挂叼走了。她这才注意到,远处的铁塔上有一个鸟巢。那鸟巢竟然是由一个一个的晾衣挂构筑而成的。
  以铁塔为树,以杂物为建材,这是鸟的智慧,也是鸟的无奈。这硬性的构筑里,毕竟少了柔软,少了温暖。这让我想起初到小城的时候,那种日出穿街、日落过巷的匆忙。
  树在乡野,鸟在乡野。
  说实话,我本来一直想做一只鸟,蹉跎又蹉跎,才发现自己不会飞。忽然,我觉得应该去做一棵树,安安静静地等在此时,等春风的按摩,等春雨的针灸,等鸟来筑巢。飞来一只什么样的鸟也无所谓。那素常听来的声声聒噪,在野野的旷野里,都是春暖花开。
  没有丑的树,没有丑的鸟。
  城市的树让我怀有敬意,乡间的树使我心有自在,所以要做就做一棵野树,长在一个小坡上,立在一个沟渠边,四周是荒荒的山水,以百无禁忌的身心,等百无禁忌的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