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贵颂
列夫·托尔斯泰的代表作《安娜·卡列尼娜》,开头便是:“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我不以为然。
理由是,托氏所说的幸福或不幸,只是旁观者的判断,而非当事者的感受。中国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是说再好的清官,也不可能知晓一个家庭“葫芦”里的秘密。
有时候外人眼里的幸福,与亲历者可能相差十万八千里。
许多人都喜欢游泳运动员张雨霏。她长相甜美,阳光开朗,在水中犹如一条美人鱼。看她一次次夺冠如探囊取物一般,不禁感叹,张雨霏是一个游泳天才。然而,当看过张雨霏的训练视频之后,我却改变了观念,觉得这个天才的条件与创造的成绩,是训练的汗水浇灌出来的。参加国家队冬训体能大比武,每个项目比试,张雨霏都在发狠。其中大腿中部拉测试,张雨霏发力时,脖子上的青筋跳起老高,感觉她的头发丝都在发力。最终,张雨霏拿到了全能总分第一的佳绩。要想人前显贵,必在人后受罪。人们只看到了张雨霏手捧鲜花、登上领奖台时的笑颜,哪里晓得她取得荣誉前的那些努力与付出?
我是一个不胜酒力的人,常看一些人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东倒西歪。人间如出笑话集,任何一个行当,也不及醉酒者的千奇百怪。丰子恺先生曾经说过:“小时候不明白,大人为什么爱喝酒,酒那么难喝。”于我心有戚戚焉。然而,与一些特爱喝酒的人谈起,他们却觉得快乐无比。那种在酒桌上吆五喝六的痛快,猜拳行令的豪迈,酒醉之后飘飘然的感觉,任何语言都难以形容。这时又想起丰子恺先生说的后半句:“长大后才知道,比起生活来,酒确实好喝了许多。”
鲍尔吉·原野谈幸福,说幸福可以分为好多种,其中有一种“独有的幸福”,是可以超越时事之外,不受财富制约,独自享受。“如果工作与人的心智相符并伴有创造力,就是一种独有的幸福。”然而这种幸福,却常常不被外人“看好”,甚至觉得毫无幸福可言。我们外行人看一个人整天待在实验室,与烧杯、量筒、试剂为伴,不但枯燥,而且刻板。但华裔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崔琦却觉得这种实验很“好玩”。在他看来,工作已臻化境,享受的不是孤独,而是“独有的幸福”。
“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还有写作,外人看来,写作者很辛苦,甚至无聊,不分昼夜地将自己沉浸在文字世界中,吃不香,睡不稳。其实这种人在作家中,有,但不多。多数的写作者驻扎在自己搭建的精神殿堂内,与现实交流,与理想对话,为读者代言,其快乐程度的级别可达无比。
又想起姚明。他在NBA打篮球时,薪水抵得上一个企业的利润,而且挣的都是硬邦邦的美元。篮球迷们羡慕姚明的技术,他的中投、勾手和背身技巧,非常出色;更多的人,则是羡慕他拿美元拿到“手软”。姚明在NBA前后9年,打了486场常规赛,28场季后赛,一共赚到了9339万美元,相当于打一场球赛差不多18.1万美元,折合人民币一百多万元。然而,姚明在接受采访时却说:生活能选择吗?你羡慕我钱多,我羡慕你清闲。他说的是实话。
苏轼曾有《题西林壁》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同时,他也写过《惠崇春江晚景》诗:“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都是千古名句。两种情景,两种感受,放在一起看是矛盾的,分开来看却是确凿的。原因就在于,前者是苏轼的亲历,后者是他的观察——人眼里的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