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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的鸟巢

(2024年01月02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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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祥秋
  我看了许久,确定那是一个空巢。
  树木,我是喜欢的,这棵挺立在荒滩上的树,却让我感觉到了一种孤独,而枝头那个鸟巢,又让我心底涌起某种凄凉。
  这守望的姿势,这呼唤的姿势,没有回应,只有一缕一缕的冷风洗掠着这份执着,所有的温暖都没有了,只剩下纵横如铁的骨感。是的,即使冬天有阳光,但阳光打在这鸟巢上,丝毫也不沾染,都一滴一滴地滴落在了地上。鸟巢,只有冷冷的黑,空空的灰。这是一种蚀骨的寂寞。
  候鸟迁徙的季节,那鸟儿应该是向暖而行了。
  候鸟,有故乡吗?心底忽然就生出了如此一问。四望无人,问也是自问,答也是自答,听也是自听。自问一句,好心疼;自答一句,好茫然,自听一句,好惆怅。千里的远方,老家那残破的院子已无人亲近,多像这风中的鸟巢。
  我,不就是那候鸟吗?
  哥哥姐姐们成家立业,父母也先后老去,我是最后一个离开那老院的,老家的破败,我感觉是我的一种罪责。
  中午,女儿回家吃饭,我问她:“你说你的故乡应该是哪里?”我以为女儿会思索一下,因为母亲现在的城,父亲曾经的乡,应该要让她有些思量,不想她不假思索地说道:“老爸,说什么故乡,对于我来说,没有故乡,哪里能生活好哪里就是故乡。”
  的确,女儿十几岁求学外地,工作南北周折,对于故乡,也就是所谓的老家,或许就是这样概念淡薄。我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可那风中的鸟巢,悬在我情感的高处,让我再次思念起故乡。
  说起我的故乡,并没有太久远的历史。我老爷爷的老爷爷,原本出身于书香门第,但他更爱耕田牧羊,在一个月亮弯弯的夜里,他扁担的一头挑着厚厚的家谱,一头挑着种子,悄悄离开了家。大运河边一片人烟稀少的地方,他将家谱放在草棚子里,将种子撒向荒野,于是,一方姓氏在那里枝繁叶茂起来。
  这被我称为故乡的小村子,于老爷爷的老爷爷的心里,不也是他乡吗?
  在那棵鸟巢孤悬的树下,其实我徘徊了许久许久,而荒草丛中的一些残砖破瓦,让我陷入了另一种沉思。那里,曾经是一处古村落,或许是难耐海风越来越凄厉的侵蚀,终于举村远迁了。迁徙,不仅仅是鸟雀们的选择,也是人们的选择。
  浪花对源头的回望,落叶对树根的思恋,都不影响河流对海的向往,树木对天空的探寻。岁月不就是废墟与废墟的叠加吗?我们,要学会告别。
  是啊,祖辈们都懂得不破不立,我们不必太纠结于一种情结。故乡铸就了我们的骨与肉,但这不应该成为羁绊我们思想的缰绳。一个旧巢的老去,也就意味着远方一个新巢的欢乐和沸腾。一寸征途,一寸抵达,向前向光,一切颠沛其实都是幸福。
  腊月渐近,春节不远,这本是人们回归老家最踊跃的时刻,我却写些这样有悖传统情感的文字,可否被视为大逆不道?不,这不是背叛,这是无奈,许多故乡是回不去的。那个搂你在怀里的人,那个将你举过头顶的人,都不在了,那杂乱交错的老院子,怎么还能盛住一丝一缕的阳光?在此时冬日的风中被孤树高举的鸟巢,一旦在某个寒冷的冬天被遗弃,就再也回不到那叽叽喳喳的春天。
  风中的鸟巢,是一段往事,是一处远方,尽管许多人一次次用泣不成声的文字向往事和远方倾诉,可如果让我们回到那饥困的时光,谁愿意逆寒而上?如此,我们不必用怀恋来难为自己,而更多的是将家谱揣在心中,放眼于田野,放眼于种子最适宜的春暖花开。
  候鸟,暖来寒往,在云天里悠荡,像不像谁荡秋千的童年?这样想,或许我们会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