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艳
那天下午,老公兴冲冲约我跑步时,我心里是一百个不情愿。我偏爱瑜伽垫上的呼吸吐纳,肌肉在静态中舒展如柳,哪习惯跑步时胸腔里像揣着只乱撞的兔子?可看着他眼里的光,终究没好意思扫兴——就当是给生活换个频道吧。
天阴得像块浸了水的灰布,闷得人喘不过气,他却乐滋滋地说:“这种天跑步才舒服,不晒,出汗也痛快。”我被他拽着慢慢跑,他说这样刚好能聊天,我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想省着——呼吸尚且勉强,哪敢分神说话?心跳像鼓点似的渐渐密集,他忽然扭头问:“知道二宝能跟我跑到哪儿吗?”我摇头,他偏要卖关子:“跑完再告诉你。”我心里那点好胜心顿时冒了头:总不能输给儿子吧?好歹练了这些年瑜伽,耐力总该有几分。
雨点子落下来时,他更兴奋了:“小雨里跑才叫惬意!”我们跑过高架桥底,北边雨势渐大,折返回桥底,南边却零星几滴。“再跑一圈?”他眼里闪着挑战的光,我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成年人的世界,认怂总是太难。可跑到桥北,雨突然泼似的往下倒,刚犹豫着要不要往北,脚还没转过来,倾盆大雨已经砸下来。
离桥底还有五百米,我几乎是吼着冲了出去。腿像突然接了指令的机械臂,不听使唤地往前迈,明明累得想瘫倒,却憋着股劲往前冲。雨水瞬间糊了视线,衣服吸饱了水往下坠,心里的念头像被雨砸得七零八落:早知道不跑了!第一次就遇上这鬼天气,不是倒霉是什么?活脱脱两只落汤鸡!
扑进桥底的那一刻,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躲雨的人偷偷打量我们,眼神里大概藏着笑——这对冒失鬼。刚想等雨小些再走,老公又说:“反正都湿了,跑回去吧。”我跟着他再冲进雨里时,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我怕不是个傻子。雨水灌进眼睛、嘴巴,路边躲雨的人、撑伞的人、披雨衣的人,都像在看两个疯子。可跑着跑着,脚步慢下来,索性走在雨里,任凭雨点打在脸上、胳膊上,倒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轻松——反正已经这样了,淋透了,反而没什么好怕的。
回家洗了热水澡,裹着毯子坐在沙发上,忽然想起《堂吉诃德》里那个骑着瘦马冲向风车的怪人。他总以为自己在对抗巨人,我们又何尝不是?出发时想着“不能输给儿子”,雨中想着“不能认怂”,被淋成落汤鸡时怨天尤人,最后却在狼狈里走出了点坦然。
生活从来不会按瑜伽垫上的节奏来。它总有突然泼下来的暴雨,有始料未及的转折,有看起来像笑话的坚持。我们或许都曾像堂吉诃德,带着几分天真的执拗对抗着什么,最后在狼狈里发现:那些让你骂自己“傻子”的瞬间,那些淋透全身的暴雨,那些不得不往前冲的时刻,其实都在悄悄教会你——比起完美的姿态,带着一身泥泞依然往前走的勇气,或许更接近生活的本相。
老公递来一杯热姜茶,笑着说:“下次还跑吗?”我瞪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谁知道呢?说不定下次,我们还会顶着什么奇奇怪怪的天气,做一回别人眼里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