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版:光影记录

母亲眼里住着春天

(2024年04月17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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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永广
  母亲第一次摔倒骨折后,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叹气说:“我恐怕真的老了。”当时她以为身边没人,但这话碰巧被我姐听到了。“不是恐怕,妈,去年给您过的80岁生日,您忘了?您是真老了。”姐姐说。
  母亲没吱声。我知道,倔强的她是不服的。父亲去世后,她仍坚持一个人住在老家。每次我提议把她接进城里,她总是说,我还没老,能照顾好自己。
  那次骨折出院后,母亲还是坚持回了老家。可她体力已大不如以前。家里的小黑狗撵着一只芦花鸡,母亲拿着棍子追,怎么也追不上。
  以前,母亲在家觉得闷时,就步行到两公里外的大姨家,找人唠家常。可现在,她走不动了。只是她仍不肯当着我们的面,承认自己老了。
  母亲承认自己老了,是在她第二次摔倒骨折后。春节前,她竟然站在凳子上劈柴,结果摔了个大跟头,股骨被打了三根钢钉。再次经历骨折,母亲的身体就像秋天的茄子,彻底瘪了。
  出院后的母亲住进了我家。可无论我家的沙发多柔软,母亲也不愿坐在那。更多时候,她拄着拐棍,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望向窗外,有时一望就是半天。
  我家房前是胭脂山公园,正值春天,樱花、桃花、玉兰花,竞相怒放。尤其是被树木包裹和溪流环绕的胭脂山上,每天有数不清的鸟儿在欢呼雀跃。我知道,公园里的花,胭脂山上的鸟,都撩动母亲的心弦。母亲推开窗户,一缕春风吹进阳台,吹在她长满皱纹的脸上。母亲陶醉在春天的气息里,竟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调,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拄着拐棍的老人。
  这让我仿佛看到了母亲年轻时的模样。那时,母亲头上扎着三角巾,挑着一担化肥,一路小跑着去给地里的麦苗施肥。五月的麦地,沾满了母亲年轻的汗水。母亲用汗水填饱了我幼年的胃,由此让我始终铭记那时的母亲。
  母亲唱完小调,明媚的脸庞忽而掠过一丝忧伤。“许久没回家了,不知堂屋门前的桃花开得是否和公园里一样好看?”母亲喃喃自语。我知道,她多想走近公园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和春天撞个满怀;她多想回到熟悉的老家,看看门前盛开的桃花。
  我和妻为母亲买了一辆轮椅。她没有拒绝,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倔强。傍晚我们下班,推着轮椅上的母亲沿着公园的小径散步,聊天、赏花、听鸟鸣。母亲终于走进了在阳台上看到的春天里。假日,我们开车载着母亲回老家。我用手机把老屋前后的草木,连同春天里的母亲,一同拍成照片带回城里。母亲每次看照片,嘴角总会浮现浅浅的笑。
  我知道,虽然母亲老了,但她眼里还装着春天。我能做的就是用轮椅推着她,带她去看看外面万紫千红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