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秋
佳节之时,谁都想衣锦还乡,可求富贵终究不是一件易事。也许求一时富贵容易,但求一生富贵太难太难。在宋朝,却有一个最幸福的大人物,那就是晏殊。若人生是一场欢宴,他欢喜着,但并不是一个贪杯的饮者;若人生是一场旅行,他从容着,是那个最值得的过客。
每每念及晏殊,总感觉他是一个形体圆润、肤色白皙的男人。这时,总让我想起那丰润圆满、爱晒太阳的多肉植物,收也不卑微,放也不张扬。他有词集,叫作《珠玉集》。他的一生,也就这样如珠如玉。看他的词,不浮于云端之上,不沉于泥尘之下,半有雅气,半有烟火,这正是人气。常言道,文如其人,在他这里更明显一些。这天地之间的词义,也正是天地之间做人的道理。好一个晏殊,词作得明白,人活得也明白。
珠玉,有质地,有柔润,有定力,文文雅雅,做了镇纸却是恰恰好。宋代,抑武扬文,要的正好是镇纸,晏殊也就此成了帝王的偏爱,成了圣上身边的欢喜。从此,他的一生,也就这样不慌不忙地富贵着。
有人说晏殊太过于明哲保身,其实,他有度若珠,有格似玉,关键时刻深深懂得明辨是非。十四岁的晏殊,以神童之名步入科举考场,他见试题大都是自己刚刚温习过的,就奏请皇帝另出新题。这种磊落的品格,深得宋真宗喜爱,就此委任晏殊为“太子舍人”。这官职虽然品级不高,但要求颇高,出任者要有才学,有品德,对于太子来说,亦师亦友。
那时,陪在太子身边的,除了晏殊,还有同样以“神童”入仕的蔡伯俙。当时太子赵祯还小,一片玩心。晏殊多是耐心相劝,蔡伯俙则是曲意逢迎。有一次,宋真宗突然出题,来查验太子的写作能力。太子赵祯平时疏于文墨,为此急忙求晏殊代笔。晏殊坚持不肯。蔡伯俙却自告奋勇,为太子替写。晏殊极力相劝,他们都不听劝言。无奈,晏殊在宋真宗面前当场揭穿了两人的把戏,为此,赵祯被好一通训斥。赵祯记恨在心,说道:“有一天我若当了皇帝,必定杀了你晏殊。”晏殊坦然地回道:“就算是杀了我,也不说假话,不做假事。”那时,赵祯喜欢蔡伯俙更多一些。
宋仁宗赵祯继位时,只有十三岁,还不能自主把握国家大事。于是,朝堂上,各大派系官员争论不休。如此吵吵嚷嚷,让小小的皇帝更是六神无主。此时,晏殊分开众人,站了出来,提议由太后刘娥垂帘听政,如此气定神闲之间,理顺了朝纲。
宋仁宗将晏殊留在了身边,并委以重任。而蔡伯俙却被弃之一边,给了一个不咸不淡的职位。蔡伯俙深感委屈,当面问其原由。宋仁宗正色道:“你和晏爱卿相比,不输才学,只是稍微输在了德行。”
晏殊和蔡伯俙,都是年少成名,学贯古今。但一个重权加身,一个却碌碌一生,究其来说,是一个坦荡一个虚伪的必然结果。
赵祯时代,为“仁宗盛治”,怎么看这位皇帝都是如珠如玉,很有些晏殊的影子。晏殊,就在这个盛治的时代,如鱼得水,一生都被善待。就算晚年辞去了宰相的高职,但待遇、随从、仪仗依然如初,不曾降了规格。
晏殊一生安然,但圆润和圆滑是两回事,他,一直是相当有立场、有品格的人。他藏棱角于内,置品格于心,正是珠圆玉润的形神兼备。好一个晏殊,能做到这样,实在是世间少有,“殊”实不易,“殊”是难得。
每逢大事有静气,慌张,不仅会乱了内心,也会乱了人生。多些坦然,多此从容,也许会多些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