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君彦
樱桃初来时,不过是一团瑟缩的黑白黄三色花猫。我将它揽入怀中,它便缩成个暖烘烘的球,只留一双大而圆的琥珀色眼睛怯怯地张望,瞳孔深处映着这个陌生的我。那扁平的鼻子和倒V型的嘴角,天然一副受了委屈的憨态,无声地瓦解了我所有的犹豫。这只加菲猫,自此便成了我家的另一位主人。
家中平时只我和先生两个人,清冷得很,樱桃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石子,使家中沉滞的空气活泛起来。无论我是在书桌上看书码字,还是蜷在沙发上刷剧,抑或躺在床上小憩,毛茸茸的它总能寻着我身体凹陷处安放好自己,有时盘在我腿上,有时依偎在我的臂弯里。樱桃的身体温软如云,暖意隔着衣服慢慢渗过来,喉间发出低沉而满足的呼噜声,像有一台微型引擎在体内平稳运转。这声音于我来说有治愈和催眠的效果,常常伴我入眠。
然而,这看似享受的甜蜜,亦裹挟着令人猝不及防的“负担”。
某个寻常的清晨,大概五点钟,我突然感觉似乎有温热水流淌到脚踝边,头脑瞬间蒙了,立马翻身起来,只见床单中央赫然洇开一片不规则的黄渍。樱桃正安然蜷在床脚,仿佛那一片狼藉与它全然无关。我僵立在床前,一股刺鼻的气味直冲脑门,胸中一时五味杂陈:惊愕、恼怒、无奈……最终,我竟还是被樱桃憨态可掬、浑然天成的姿态击垮了防线,徒留一声长长的、无可奈何的叹息。之后,我迅速拆下被单,掀开床垫,连同樱桃遗留的“罪证”,一同投入洗衣机了事。先生起床后调侃我,真没想到你也能起这么早,我只能报以苦笑。
最让我烦恼的是,樱桃对洗脸池有一种执念,它认定那洁白光滑的瓷盆是它解决内急的绝佳场所。有好几次,先生去如厕时都惊呼一声然后跑出来,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先生一脸愤怒地说:“看看那猫干的好事!”循声望去,只见一坨形状可疑的“黄金”赫然盘踞在池底,我在惊骇之余胃里一阵翻腾。而“肇事者”樱桃,每每此时却端坐在旁边,尾巴优雅地绕着自己的脚踝,用它那招牌的、略带忧伤的扁脸,平静“欣赏”着我狼狈的模样,神情中竟似有几分不解与责备——仿佛在怪罪我扰乱了它精心选择的“净地”。
于是,我不得不重拾耐心,捏着鼻子,用刷子奋力清理那洁白瓷盆上的“遗迹”。水流哗哗,我口中抱怨着这恼人的“甜蜜负担”,心头却并无多少真正的愠怒。樱桃蹲在一旁,琥珀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里面盛满了似乎能融化一切责难的懵懂和纯真。
这大概就是养宠的真相——心甘情愿地接纳一个毛茸茸的小生命进入生活的核心,连同它带来的那些无法预测的麻烦,比如那一片狼藉的床单、洗脸池底令人皱眉的“意外”,还有无数粘满衣襟的绒毛……这些都成了我生活里最踏实、最难以割舍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