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俊
上小学时,我在镇上的商店里看到了一个书包。那个书包的颜色和图案都特别漂亮,我非常喜欢。可是,母亲刚给我做了一个花书包,不可能再给我买了。我并非喜新厌旧之人,可商店里的书包实在是太合我心意了,我悄悄下决心,自己攒钱买书包。
父亲很宠我,每月发了工资后会给我一点零花钱。我的零花钱再也不买糖了,全都攒起来。半年后,到了春节,长辈们纷纷给我压岁钱。我第一次跟母亲提要求,要自己掌握压岁钱,母亲答应了。我把平时攒的钱拿出来,再加上压岁钱,反反复复数了好几遍,然后揣在兜里,朝着镇上的商店飞奔而去。谁知我跑到商店,却发现书包已经没有了。售货员说,那种书包已经卖完了,而且不会再进货了。我心里顿时涌起巨大的委屈和不甘,就像追着一辆汽车跑,跑得精疲力尽,旁边一个声音说:“别追了,你这辈子都追不上的!”
那是我初尝遗憾的滋味,觉得好像什么东西被突然掏走一样,心里空荡荡的。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每每想起这件事都会有心酸无奈之感。
上初中后,同桌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俩无话不谈。她喜欢画画,上课时她偷偷给老师画漫画,课后只给我一个人看。我们俩一边看,一边笑得前仰后合。我把一个男生写的纸条给她看,她给人家取个外号叫“癞蛤蟆”。我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初二下学期,因为父母工作变动,同桌要转学了。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觉得天都要塌了,她也嚎啕大哭。我现在还记得,她离开学校的那天,我们俩的眼睛都肿得像桃子,有点“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感觉。开始的时候,我们一直通信,相互诉说心事,可初中毕业后,我们联系越来越少,逐渐失联了。后来的好几年里,我经常想起她,每次想起来都满腹惆怅,有种痛失知己的失落。
如今我已人到中年,并没有遗忘这两件往事,只是再想起来,觉得云淡风轻,心里没了伤痛。此去经年,那些遗憾被一层一层的时光吻过,已经化作了记忆中一只只轻盈的蝴蝶,不仅不再沉重,反而有了斑斓的色彩。有斑斓的色彩点缀着记忆,往事也变得绮丽美好起来。
时光真的是有“美颜效果”的,纵使人生中那些参差凹凸的遗憾,被年年岁岁的时光吻过之后,也会以温情脉脉的面貌出现。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人在岁月之河中见的风浪越来越多,当年那些小遗憾不过是翻了几个小浪花而已。当年以为被老师批评、考试不及格这类事都是大事,当年以为失恋、被领导刁难这类事都是过不去的坎。可是,人生海海,潮生浪涌,遗憾其实是常态。明白了这个道理,自然会觉得那些遗憾太过寻常。人生在世,没有那么多得偿所愿;浮世飘零,缘分本就如天上白云,聚聚散散,朋友来来去去,都是常态,那些被时光吻过的遗憾,虽然略带凉意和怅惘,但终究有一天,它们会成为带有包浆的美玉,以其温润独特的光芒让人生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