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梁
三十年前,我考上了大学,成为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父亲开心极了,接连几天在家大摆宴席。
那几天大宴宾朋,花掉了父亲大半积蓄。要知道,父亲是个极为节俭的人,生活信条一直是“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在父亲的概念里,我考上了大学,光耀门楣,是他此生最得意之事。人生得意须尽欢,大摆宴席是他表达喜悦最好的方式,花多少钱都不足惜。我至今记得当时我吃到的猪蹄的味道,那是亲人们特意留给我的,寓意“金榜题(蹄)名”。那是我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猪蹄。
想来人生得意之时,我们都喜欢设宴庆贺。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以及生育儿女、乔迁新居、升职加薪之类的喜事,一定要设宴庆祝一番,所以才有了那么多名目繁多的宴会:订婚宴、喜宴、升学宴、满月宴……真可谓人生得意须开宴。
中国人讲究吃,我们的“开宴”情结,首先源于对美食的热爱。你一定有这样的感觉:心情好时吃什么都香;而心情不好时,再美味的食物也味同嚼蜡。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时候更能把美食吃出别样的味道。而且宴会上有酒助兴,能把喜庆气氛催化点燃,营造出欢乐盛大的场面。当然,宴会有大有小。即使最简单的家庭小宴会,人们也舍得把最丰美的食物奉献出来。平时舍不得吃的鸡鱼肘肉,在宴会上充当着无可替代的“四大硬菜”。
人生得意,美味佳肴,金樽清酒,何其喜庆!再加上大家举杯共饮,共同祝贺,美食和美酒中最美的味道就被品出来了。
人生得意须开宴,宴会让人的心情更加愉快,人的心情让美食更加美味。宴会与心情相互成全,成就了生活中一个个令人难忘的“经典时刻”。这样的时刻,即使过去多年,也值得我们翻出来反复品咂。
我们的“开宴”情结,还源于强烈的分享欲望。“欢乐的滋味要充分体会,必须要有人分享才行。”人类天生就喜欢分享,分享就是让自己的快乐不断地膨大,有普天同庆的感觉才好呢。而喜庆的宴会,场面热闹,能够把一份喜庆放大无数倍。当你作为宴会主角被众星捧月时,即使酒不醉人,人也会自醉的。
人生在世,日子都过得五味杂陈,一生中恐怕不会有很多得意之时。而我们的智慧之处在于把生命中不多的那些“高光时刻”牢牢锁定,细细品味。那几个大大小小的宴会,让平淡的生活多出一些味道和光彩来,也使得人生的味道更加甜蜜。
我的母亲是个特别懂生活的人。我们姐弟几个,无论谁家有高兴事,比如外甥女找到了工作、侄子考上了大学此类的事,她都会逐个给我们打电话:“我买了猪肘,做个冰糖肘子;还买了活鱼,做个红烧鲤鱼;再做个可乐鸡翅……”母亲组织家庭宴会来庆贺喜事,她习惯把小喜事当成大喜事,把大喜事当成特大喜事,让我们的喜事多些、再多一些。母亲每次都要把菜单说得详细,有时还会兴致勃勃描述美食的味道,惹得我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平淡生活应有味,人生得意须开宴,母亲深谙这样的生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