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梁
春末,杨絮、柳絮漫天飞舞,一场浩浩荡荡的季节更替仪式拉开了帷幕。我觉得杨絮和柳絮是个矛盾体,集人们的喜爱与恼恨于一身,是无法让人忽略的存在。
严格来说,杨絮和柳絮是杨树和柳树的种子。杨絮和柳絮外形相似,都有白色的绒毛,轻飘飘地飞起来有铺天盖地的气势。人们习惯把杨絮和柳絮说成花,比如李白的诗句里有“杨花落尽子归啼”。它们确实如同小白花一样,一朵朵四处飞散。有人喜欢杨絮、柳絮飘飞的画面,觉得像浪漫的飞雪;有人讨厌杨絮、柳絮,因为“飞雪”带给人们很多麻烦。杨絮、柳絮容易引起人过敏,不小心吸入鼻孔会特别难受,很多人对它们避之不及。
正因为杨絮、柳絮有这样的“双重性格”,所以自古以来人们就对它们“爱恨交织”。唐代的韩愈在《晚春》中说:“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有人说,韩愈这是在说杨花榆荚也在为挽留春天起舞。我觉得诗人的口气中有鄙夷,杨花跟娇艳的百花是没法比的,它们赶来参加季节的交接仪式显得有点哗众取宠。还有诗这样写柳絮:“絮雪纷纷不自持,乱愁萦困满春晖。”柳絮像雪一样迎风而飞,乱纷纷把持不住自己,让人看了心绪纷乱。更有甚者,形容不自重的女性为“水性杨花”,可见人们对杨花的厌弃和鄙薄。
在很多人印象中,杨絮和柳絮属于同类,所以不加区分。其实它们也确实无需区分,形貌、气质都一样。可就是这种不很美丽而且轻浮的事物,为何频频出现在古人笔下?我以为,人们对杨柳花开的厌恶与喜欢各占一半。不然为何把杨絮和柳絮叫做“花”?被人比作花的事物,往往都带着人的喜爱之情。“小园桃李东风后,却看杨花自在飞。”人们喜爱的,是杨柳花的形态,永远轻盈自在的模样,在春风中忽东忽西,随意洒脱。
还有一个典故,人们把有才华的女子叫做“咏絮才”。说的是东晋谢安召集子侄来咏雪,问:白雪纷纷何所似?有人说像撒盐一样,谢安的侄女谢道韫回答:“未若柳絮因风起。”多么形象灵动的比喻,如果不是出于对柳絮的喜爱,怎会想出这样的精妙之句?因此,后世形容女子有才学为“咏絮才”。
往日已成梦影,旧事已化云烟,杨柳花依旧年年如期而至。对我来说,它们到来的时间是引人关注的关键。杨柳花开,是一场春末夏初的浪漫,是一场季节更替的仪式。当我看到那些轻盈起舞的小白花时,仿佛能够听到天空与大地的耳语:春天要谢幕,夏天在候场!我行走在杨柳花之中,任由它们滑过我的衣服或者落在我的头发上。我并非过敏体质,它们那么小,那么轻,一点也妨碍不到我,反而觉得它们在进行着神圣的仪式,值得关注。对杨树和柳树来说,它们借助最后的一场春风,把种子送向远方,送向比远方更远的地方。每一个飘飞的白色精灵,都是一个绿色的梦。杨树和柳树的生命力都很强大,它们随处可扎根,遍地可生长。如果没有这最后一场春风的推波助澜,怎会有那么多青葱的树苗破土而出?
杨柳花开,是季节更替的象征,更是生命繁衍的预言。
杨柳花开春归去,一场盛况空前的“飞雪”之后,春天闭幕,夏天就要闪亮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