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刚
　　去年母亲生日的前一天，儿子打来电话问：“奶奶喜欢吃什么？”那时儿子刚上班，领了生平第一份薪酬，满心欢喜地想为奶奶祝寿。我自然非常欣慰，儿子是母亲一手带大的，他心疼奶奶，也算母亲没有白疼他。
　　母亲爱吃什么呢，我思索着。小时候，日子穷，没啥好吃的，有点好吃的，母亲也是留给我们。在那扒谷、咸菜度日的年代，家里很少炒菜，有时炒菜放点零星的肉丝，母亲也会挑出来，匀给我们吃。记得偶尔吃次鱼，都是父亲吃鱼头，母亲吃鱼尾。有时，父亲把鱼头夹给母亲，母亲会马上夹回去，笑一笑：“你是一家之主嘛，这鱼头该你吃。”我们知道，母亲是觉得鱼头比鱼尾肉要多一些。看我们停了筷子，母亲又笑吟吟地道：“这鱼尾好啊，是鱼儿活动最多的地方，所以鱼尾上的肉才是最好吃的。”但我们却分明看到那鱼尾上没有多少鱼肉。就连吃青菜，母亲也是专吃我们挑剩的，那时冬天吃的最多的是炖白菜，我们都去争抢青色或嫩黄的菜叶，唯有母亲总是挑拣着老硬的白菜帮子……
　　“奶奶爱吃什么呢？”儿子在电话的那头追问，莫名其妙地，我忽然脱口而出：“你奶奶爱吃鱼尾巴！”话一出口，我忽觉鼻子一酸，怔在了那里。
　　是啊，母亲到底喜欢吃什么呢？我突然非常愧疚，这么多年了，我居然都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喜欢吃什么。
　　我开始留意起母亲的喜好，一段时间，我变着花样给母亲买好吃的，但不论啥好东西，母亲都吃得很少。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问母亲，母亲笑笑，说：“啥都好吃！”
　　但母亲对我们爱吃的食物却记得一清二楚，我们姐弟四人，大姐爱吃土豆丝，大哥爱吃肉丸子，我爱吃酥带鱼，小弟爱吃炖排骨，母亲常常掰着手指算。后来，我们都成了家，母亲对她女婿、儿媳们的喜好很快也了如指掌。再后来，我们都有了孩子，母亲对孙辈更是疼爱，变着法地为孩子们做好吃的。饭桌上，我们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菜。只是母亲很少动筷子，多半时间都是乐呵呵地看着我们狼吞虎咽。我们催促她吃，母亲笑道：“看你们吃得香，我心里比啥都香呢！”
　　我们常常觉得心中不忍，母亲一大把年纪了，还在一心想着我们的喜好和口味，却失去了自己的幸福和欢喜。
　　有一段时间，妻子有事情忙，我负责做饭。原来，做饭也是一件需要责任感的事情！第一顿饭，我参照手机上的炒菜视频，使出了浑身解数。饭菜上桌，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家人的表情，看他们脸上没有露出难吃的神色，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我开始留意家人的喜好，揣摩他们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慢慢地，我做的饭菜越来越合他们的口味，就连吃饭一向沉默的儿子也开始称赞起我。我看到大家吃得开心，感到无比幸福，见我很少动筷子，他们催我快吃，我道：“看你们吃得香，我这心里比啥都香！”话一出口，我忽然想到，这不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吗！
　　我一下子理解了母亲。我想，在母亲的心里也肯定不曾感到过委屈，因为她心里盛满了爱，母亲的心底充盈着对家人的深情！母亲幸福着至亲之人的幸福，喜欢着至亲之人的喜欢，原来，这才是母亲的喜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