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勋
父亲读过私塾,饱读诗书,又写得一手好字,在村子里是个有头有脸的文化人,受人尊重。
母亲嫁过来时,单纯青涩,不识字,父亲没有嫌弃,仍宠爱有加。每天晚上或劳动之余,就教母亲认字,他像教小学生一样把字写在纸上,标上拼音,教母亲念。母亲读过之后,又在纸上反复练习写,有时候烧火,她也用火棍在地上写几遍,日子久了,母亲认了很多字,不但能读书看报,甚至还能写点豆腐块的文章,与父亲有了许多共同话题,琴瑟和鸣,其乐融融。
居家的套间里有个书橱,里面有很多书,都是父亲省吃俭用买下的。闲暇时,父亲就喊我们过去读书,房间里有个长长的书桌,四条腿托个桌面,简单而简陋。别的孩子还在饶有兴趣地看小人书的时候,我就趴在书桌上读《弟子规》《三字经》,很多地方看不懂,就去问父亲,父亲总是很有耐心地给我讲解,诲人不倦。
小孩子读书常常坐不住,读一会儿就想起树林里的鸟雀和躲猫猫的热闹,思想开了小差或者频频打瞌睡。父亲倒是开明,也不逼我,大手一挥,去外面玩会儿吧,记住不准到河里或塘坝里玩耍。
母亲忙完家务,也跑书房里读书。母亲读书很认真,不认识的字,查字典、标拼音并记下注释,关键是母亲还做读书笔记,一毛钱一个的小本子记得密密麻麻,可见她是用了很多心思的。有次她给市报写过一篇文章,得了八块钱稿费,全家人吃了一只烧鸡庆贺了一番,母亲俨然是个文艺女青年了。
小妹上学后,也加入到了我们的阅读行列。她缠着父亲问这问那,父亲总是好脾气,每问必答,且能深入浅出地把问题解释得清楚明了。
父亲说,将来无论从事什么工作,都需要好书相伴,书香浸润,遵循诗书礼仪,孝悌传家。
父亲还常拿苏轼《三槐堂铭》里的一副楹联激励我们:“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有好几年,父亲把它写成春联,贴在大门上,还加了横批:千秋万代。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又找了个媳妇,结婚时装修新房,妻子指着客厅的半面墙壁说,这地方挂幅字,有内涵,有书香气。
这事可以找父亲,父亲的书法笔势雄奇,姿态横生。
回家找父亲求墨宝,父亲欣然应诺,展纸挥毫,笔走蛟龙:“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