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版:导读

16版:光影记录

七夕小叹

(2023年08月22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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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祥秋  
  七夕,西汉时已普及,发展于唐,鼎盛于宋,一路传承,喜气洋洋。
  唐宋,历史的文化盛世。一为牡丹,花开富贵;东洛阳,西长安,粲然绽放;一为青瓷,素雅俊逸,北汴梁,南临安,静守一方。唐和宋,各美其美。
  牡丹再美,终敌不过岁月的摧残,片片花瓣次第凋落。唐,江山破碎,零乱成了五代十国。在那风雨飘摇的光阴里,一国一国,就是那离了枝头的花瓣,飘忽不定。
  好在这碎了一地的花瓣,终于被收拢在一起,那就是大宋。几十年的风雨洗礼,花瓣已褪去大多颜色,这就是宋瓷的简明。花瓣拼接处的纹理,就是宋瓷的开裂。宋,一件文艺的瓷器。
  唐有七夕,宋有七夕,夹在中间的五代十国,虽是一段颠沛流离的历史,也是有七夕的。那夜,半弦月光照山河,他来到这世间。七夕出生的他,果然心怀浪漫,情倾天地。但他的一生千愁万愁。他,就是南唐后主李煜。
  李煜,占了唐朝的姓,归了宋朝的命,如此尴尬。他本叫李从嘉。从嘉,依善依美,如玉如月,很温润的名字。作为皇六子,在兄弟十人中,不前不后,理应做那个不偏不倚的富贵闲人。可他“骈齿重瞳”的帝王权贵相,惹了皇长兄的嫉恨。兄弟的目光犀利,李从嘉只能避祸于诗词。诗词,是他的天分,也是他的无奈。这种文艺生活,其实是他无可选择的惆怅。当李从嘉真正爱上诗词醉心其中时,岁月却不想给他这样自在的韵调,他再次无可奈何地成了那个王。只可叹,南唐江河日下,一杆竹管羊毫的笔,实在无力与宋朝的刀剑相厮杀,他又无可奈何地成了那个囚。
  李煜,终究是个男人,那些柔红软绿之词没有枯萎,却是逆寒而唱,终于有了家国筋脉。可故国月明,愁如江流,他已经无力回天。
  生,无可选择,上弦月初起,照的是他自己家的山河;死,也无可选择,又是上弦月初起,照的却是别人家的山河。面对大宋天子的那壶酒,李煜只能一饮而尽。牵机毒让他身体蜷缩、再蜷缩,最后一刻,他努力挺了一下头颅,想看一眼自己的女英。这位饱受宋太宗羞辱的小周后,正在悲情的曲调里,给他跳故乡的一支舞。可李煜用尽最后的力气,也没看到女英的身形,佝偻的脖颈已经僵硬。他,只看到了地面上女英的一抹淡淡的影子。这是最后一抹他故国的月光,淡淡的暗,深深的愁。“作个才子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十四个字,叹尽李煜一生。
  叹李煜,也叹他的山河,谁不说那江南好?南唐,在阳光里开始,在月光中结束。不是吗?南唐这江南之国,历一帝二主,烈祖李昪、中主李璟、后主李煜。这三人的名字,都占了个灼灼其华的“日”字,却又是不一样的光芒。他们看似是用字越来越讲究,却有一种不祥的预兆,颇值得玩味。
  李昪,强势开国,日在当头为冠,普照八荒,万众朝拜,引领一时风云。李璟,有雄心干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业,却没有纵横之才,失却了淮南十四州,日字偏斜,王气也无法端正,微弱的光芒只能勉强照亮摇摇欲坠的京都。李煜,在温婉的月光里来去,全然没了一国之君的样子,夕阳西下的日字,在北宋气势汹汹扑面的战火前,黯然失色。即便是想偏安一隅,最后也站不住脚了。半弦月光里生,半弦月光里死,他,一生都是月光一样无骨。月光,说光不是光,虚无缥缈的烟岚,可以利诗酒,可以动情怀,却不宜江山。南唐的走势,似乎就在这三个人的名字里,一步步黯然失色。
  李煜,七夕喜气里的这段悲情,让我觉得岁月需要月光的吟唱,更需要阳光的呐喊,铿锵之词是不可或缺的旌旗和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