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彩霞
辽阔的草原、清澈的湖水与湛蓝的天空浑然天成,如梦如幻;一条曲折蜿蜒的河流,宛若一条脐带,横穿在草原之上,连接着无穷的远方;节奏舒缓的民乐响彻天边,萦绕在耳畔,唤起了内心层层柔情;一根绳索的两头系在母子腰间,他们在草原深处漫游,寻找着心中的生命之树;默默含泪的儿子割断了系在母亲身上的那条绳子,宛如割断了脐带,既是解脱,也是新生;夜色中,大家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母亲跟随故人的呼唤,带着一抹微笑渐行渐远……这是影片《脐带》里温馨浪漫的镜头,令人怦然心动,过目难忘。
影片以诗性的叙事技巧,唯美的光影构图营造出异域风情,讲述了音乐人阿鲁斯陪伴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母亲回到家乡,在平静中完成生命告别的故事。《脐带》连接着生命,也连接着血缘血脉,游子故土,既是美好的意象表达,也是爱的回响,最好的告别。
影片开头,通过北漂阿鲁斯和哥哥之间理念不同的矛盾冲突,隐喻昭示了在都市照顾病人的困境与无奈。逼仄的空间、忙碌的工作、倦怠的神情,是大多数城市人的常态,阿鲁斯的哥嫂唯有把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母亲锁在房间里,任其在墙壁上乱涂乱画。
为了满足母亲心向故乡寻找阴阳树的愿望,阿鲁斯决定把母亲从封闭的城市小屋里解放出来,返璞归真,到美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到大自然里,回归人之初的本性本源。阿鲁斯独自带母亲走向茫茫的草原故乡,为防止母亲走失,他用一根绳索把母亲系在腰间。一根长长的绳索,成为连接母子的深情纽带。往回拉,是人生初始的子宫;往前走,是奔向死亡的边缘。
阿尔茨海默病已成为全球性的重大公共健康问题,困扰着许多家庭。以此为题材的影视片也逐渐走入大众视野,引发强烈关注。无论影片《妈妈》,还是电视剧《嘿,老头!》,个人感觉都不如《脐带》清澈温暖,令人感动。即使失忆,也让星光与回忆一起闪烁。
情感,是现实与艺术的桥梁。我们与母亲的关系,终究会剪断脐带,挥手告别。《脐带》注入了人的情感纽带,“不造作,不粉饰,有真意,不卖弄”,让每一位观众身在其中,感受到与亲人最好的告别。如果说《妈妈》是表达母女之间的相互和解,相生相死,那么《脐带》则是母子之间的相互寻找,和谐共生;如果说《妈妈》是高级知识分子患病后面临的孤独世界,那么《脐带》则是草根家庭面对病患的自然疗愈;如果说《妈妈》诉说了城市的现状和故事,那么《脐带》则延伸了草原的风貌和魅力。如果说《妈妈》的结局是母女俩经过痛苦挣扎之后走向大海,那么《脐带》则是儿子尽孝后目送母亲被接到天国。我对注入真挚情感的《脐带》怀有深深的敬意!
母亲是孩子诞生的摇篮,也是成长道路上的守护者。家乡是游子的摇篮,永远不忘的生命源泉。生命的极致在于回归本真,当患病的母亲多次幻化出逝去的岁月,与父母共同生活的场景时,这些本能的天性暗示着她即将走到暮色尽头,神秘遥远的生命召唤,成了她听到的最美声音。生老病死是人生的一个自然过程,是每个人面临的人生必修课,能够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如愿以偿地抵达,便是最好的告别。《脐带》堪称做得完美,征服了观众,也疗愈了心灵。
灿烂星空与燃烧篝火交相辉映,阿鲁斯和母亲在身穿民族服饰的人群中狂欢,他安心接受了自然的安排,剪断了系在腰间的绳索,犹如自己出生时剪断了与母亲相连的脐带,然后,含情脉脉地看着母亲被她故去的父母和亲人接走,愉快踏上归路。儿女完成父母的心愿,陪伴他们走完人生之路,母亲如愿以偿地转化到另一个时空,回到纯净的空间,这本身就是幸福的回归,也是生命完美的谢幕。这样别具匠心的艺术意象与功力,给人全新的艺术体验,带给人深沉地思考。
送走了母亲,阿鲁斯空车而回时,意外寻找到了母亲照片上的阴阳树,那棵朝思暮想的生命树矗立在大地之上,仿佛母亲远去的身影。神性的阴阳树,象征着生机希望,顽强生命,生生不息,也标志着过去未来,生死相依,生活在悲喜哭笑中,轮回反复。阿鲁斯也在大自然中寻觅到了属于自己心中的音乐,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时间会一直向前,就像草原上马兰花的生长。
特别喜欢《脐带》这个超自然的艺术结尾,没有离别的煽情伤悲,没有假惺惺的卖惨、悲恸与哭喊,也没有任何的强作欢颜,唯有对死亡的坦然,内心的释然平静。让生命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本身就是尊重生命,敬畏生命,善待生命,也是演绎生命的圆满的仪式,最好的告别。为世上所有的生命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