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周英
午后的阳光带着初夏特有的慵懒,透过窗棂斜斜打在地板上,浮尘在光柱里安静地舞蹈。难得这样一个清闲的午后,母亲衣橱里塞得满当当的衣服,像是在邀请我,解锁它的秘密。
手指拂过一件件熨帖平整的旧衣裳,薰衣草香混合着淡淡的樟脑气息送入鼻腔。一个系着红色丝带的小巧礼盒,静静地躺在小碎花裙下面,藏在角落里。这件裙子我印象很深,是我参加工作后用第一笔工资为母亲挑选的礼物。轻轻打开盒盖,奶白色的珍珠项链规矩地躺着,吊牌孤零零地悬挂着,边缘微微泛黄,我一度以为母亲不喜欢,却在那个谈心的午后找到了答案。母亲说,她在给我攒嫁妆。
嫁妆?我的心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习惯性地为子女着想的母亲,似乎从来不懂得如何坦然接受子女的付出,也怪我,从未教过她。
日子穿过云层,一呼一吸间来到周末,有了上次发现母亲给我“攒嫁妆”的经历,我决定带母亲去消费。到饭点了,母亲照例打开冰箱备菜,我赶紧拦住她,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让她跟我一起出去吃饭。“家里什么都有,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母亲始终担心浪费我的钱。我反复强调是我馋了,母亲才稍稍松口,我赶紧拉着她出门。
吃完饭回家的路上,月辉映照在村里的小路上,快到门口时,遇到了邻居李阿姨,“怎么这个点从外面回来?吃过饭没?”我刚想回应,母亲抢先一步说:“在外面吃过了,女儿请的。”我吃惊地转过头,看向神情骄傲的母亲,渐渐和刚刚在火锅店里,担忧我破费的母亲重叠。原来,母亲并非不渴望子女付出,只是这渴望被更深的担忧所隐藏。母亲悄然“炫耀”的子女孝心,如同昙花一般,绚烂极了。
我以为我已教会母亲接受子女的爱意,却在那个夕阳染红天空的下午,这幻想被打碎了。我下班回家,母亲在客厅打扫卫生,她哼着上世纪的老歌,没一句唱在调上,尽管如此,我也不忍打扰她的雅兴。我抢过母亲手中的拖把,拉着她的手抬高,脚下是凌乱的舞步,依稀能看出些华尔兹的风骨。母亲突然“嘶”一声,把我吓坏了,在我的反复追问下,母亲支支吾吾地道出了实情。上周,她踩到一块没放好的布,不小心滑倒了,现在还没好利索。我抱怨母亲没及时告诉我,她却说:“你上班忙,我没事,养养就好了。”
原来,母亲还是没学会爱自己。想起自己小时候,饿了找妈妈,下雨了找妈妈,在接受母亲的爱意上,我是如此坦然。
那条作为嫁妆的珍珠项链,那顿小心翼翼点餐的晚饭,那次刻意隐瞒的伤痛,如同散落在夜空中的繁星,以爱之名,悄悄串起。原来母亲的“笨拙”,全是把爱往深里藏的样子。没关系,让她学会接受的路,我会继续陪着她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