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刚
前几天,我和妻回家探望父母,隔老远,便望见小院的平房里冒出淡淡的烟。及至家中,见母亲正忙着烙饼,父亲则蹲坐一旁帮母亲烧鏊子。看到我们,母亲从鏊子上揭起烙好的面饼,一撕两半,分别递到我和妻的手里。热乎乎的薄面饼散发出的麦香味扑鼻而来,我咬了一口,一切都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父母还住在农村的老屋,这些年,我们姐弟都想着把年迈的他们接到城里,但他们坚决不肯。我们知道,他们是不想给我们添麻烦。好在老家离城里不远,交通也方便。于是,我们帮父母翻新了房子,父母所种的那几亩地也被我们强行做主转包给了别人,我们以为这样父母就可以在老家享清福了。
不曾想,不种地后,父母的生活变得单调,两人又没啥爱好,整天窝在家里,渐渐变得木讷和呆滞。有时我们回去,父母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好似没什么话可说,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先前我们走时,父母总会兴冲冲地把新收的粮食、刚摘的瓜果或新鲜的蔬菜大包小包地往我们的车里塞,可如今他们只是站在那里,木然地冲我们挥着手。每当从后视镜里望到他们立在那里的模样,恍似感觉他们真的老了。
有一天,父亲忽然说,想在南屋砌个锅灶。起初我很反对,都啥年代了,还搞这些东西!如今燃气都普及到村户了,翻盖房屋时,为他们置办了最好的燃气灶,电饭煲、豆浆机都配备齐全了。再说了,虽然是农村,可村头就是集市,各种吃食天天都有,又何须自己亲手去做。没想到妻却非常支持,不仅通过熟人寻来材料,还亲自动手和父母一起把锅灶砌了起来。我埋怨妻纵容老人家,妻只是笑笑,不言语。
妻帮父母买来铁锅、铝锅、笼屉等诸多炊具,还在母亲的要求下费了好大劲寻来一盘铁鏊子。从此,蒸馒头、烙饼就成了父母的常事。父母做了面食,总会打电话来让我们去取。我有些不情愿,这些平常的饭食满大街都有卖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妻却不然,每次接过母亲手中的食物,都是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连称好吃,还说用柴火做出的饭就是香。我责备妻“贪心”,父母这把年纪了,也不怕累坏他们。妻还是笑笑,不言语。
其实,妻远比我要孝顺。父母的换季衣物、生活用品,都是她细心操办。每次回去,妻采购的东西都装满了后备箱,生怕父母缺吃少穿。一次,母亲住院,我和妻去陪床,母亲同室的病友都以为妻是母亲的女儿,搞得被当成女婿的我是既高兴又尴尬。
妻总是夸父母做的面食好吃,只是没见她吃多少,大多还是便宜了我的肚子。从小吃惯了母亲做的饭,那些饼或馒头确实比街上买来的吃着更有味道。
自砌了土灶,父母隔三差五就会用土灶烧水做饭,袅袅炊烟从南屋的门窗悠然飘出,弥漫升腾。父亲烧的柴是刨花,是做木工的姐夫给搞来的。刨花暄软、易燃,火燃起来几乎看不到烟。父亲说,虽说在农村,但也不能搞得乌烟瘴气,影响邻居,更不能破坏环境。刨花燃起的火焰欢腾着,映红了父母惬意的脸。
这次回时,父母照例装了刚刚烙好的薄面饼和前几日蒸好特意留出来的馒头,大包小包地往妻手里塞。我忽然觉得,母亲的声音竟是比之前高了许多,精神头也足了不少。父亲在一旁哈哈地笑着,也是底气十足的样子。上了车,我对妻讲了这个发现,妻望望我,依旧微笑不语。我忽然明白了,原来妻早就知道,这人间烟火气能医老人心,能让父母重拾昔日的信心,摆脱日子的枯燥,重燃对生活的期望和热爱。也许,她更是想让父母找回自信,让他们觉得自己老有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