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梅
　　周日，我回老家看望得了阿尔茨海默病的父亲，进门看到他坐在一把藤椅上闭着眼打盹。保姆坐在旁边看护着，防止他睡迷糊时身子前倾摔倒在地上。
　　我走到父亲面前，看着父亲风烛残年的模样，心里酸酸的，眼睛里也迅速起了一层水雾。岁月掠走了父亲的意气风发，带走了他的笑容，腐蚀了他健康的体魄。我很心疼父亲。
　　“爸。”我蹲在父亲跟前喊了一声，父亲抬抬眼皮，不知看没看到我，又闭上了眼睛。然后，我和保姆一边一个架着父亲的胳膊，让他躺到了旁边的床上。
　　父亲躺到床上时睁开了眼，眼睛里有些浑浊。“爸，能看清我是谁吗？”我探着身子把脸凑到父亲面前。父亲看看我，动动嘴，却没说什么。“爸，我是你闺女慧儿，想起来了吗？”我不甘心地再次问父亲。父亲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没听到我的话，只是“嗯嗯”了两声。看到父亲对我的“漠然”反应，我心里的酸涩更多了几分。
　　中午我又和父亲说了很多话，全部是答非所问。虽然父亲不懂我的意思，不能正确回答我的问题，但我仍然乐此不疲地和他唠着，后来，我真的把父亲逗笑了。他的眼睛里虽然只是出现一瞬间的笑意，但那短暂的笑意却像一颗流星划过黑夜那般美好。父亲的笑让我更加坚定要继续和他说话。明知道父亲说的是胡话，我也认真地附和他。我能感觉到父亲在某个时刻是认真地在听我讲话，只是他有话想讲，却表达不出来了。
　　下午四点，即将离开去赶火车时，我对父亲说：“爸，我回去了，下星期我再来看你。”
　　父亲突然说出了“时间太浅”这个富有诗意的词语。我欣喜地问父亲：“爸，‘时间太浅’是什么意思？”
　　父亲张张嘴，似乎在努力思考怎么回答我，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我不想让父亲为难，就试着问他：“爸，你的意思是说，我来的时间间隔太短，外面天气太热，不想让我来这么频繁，让我隔一段时间再来看你，是这个意思吗？”
　　父亲浑浊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点点头，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看着父亲赞许地点点头，我的眼睛再次湿润了。父亲忘记了很多事，已经叫不出我的名字，但他没有忘记疼爱我，他不想我被热着了。父亲本想说“时间太短”，可由于沟通能力退化，他已经掌控不了自己的思维和语言了，把“时间太短”说成了“时间太浅”。但是，我很喜欢“时间太浅”这四个字，这四个字里沁满了父亲对我的爱，是父亲心灵深处的一抹温柔，即使言语已无法完全表达，但那份爱依旧如同深海般浩瀚，静静地流淌在我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