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吴莹(化名),女,41岁
缘来缘去,
最美好的,
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
作者:于恩胜
前天婆婆过生日,老家来了很多人。当我和老公过去给她敬酒时,她站起来,拉住我的手,对着亲朋好友说:“我有今天,多亏了莹莹。过去我待她不好,可她一点也不计较,对我跟亲妈一样,我心里有愧啊!”
看亲戚朋友都有点发懵,我连忙说:“你们来给我妈过生日,她太激动了,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大家见谅哈,我们一家人敬大家个酒吧……”
婆婆还想说什么,我把她按到座位上,在她耳边轻轻说:“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咱们都好好的。”看到婆婆一边笑,一边流泪,我内心感慨万千。
我和文辉恋爱时,遭到了婆婆反对。当文辉吞吞吐吐说他妈嫌弃我是农村人时,我忍不住笑了。这太奇葩了,文辉家也是农村的,而且他家的经济条件比我们家差远了。他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残疾,因为他父亲去世早,家里穷得叮当响,后来他哥哥到广州做生意后才给家里翻盖了房子。我呢,就一个弟弟,爸爸在村里当会计,妈妈靠刺绣就能挣出一家人的零用钱。上高中时,我带的饭是馒头、火烧,还有油炸的鱼干,而文辉拿的大多是窝头、咸菜,好的时候也就是三合面卷子。文辉长得好、成绩好、性格好,我被他吸引,他也喜欢我,我们两个人偷偷恋爱,考上大学后虽然不在同一个城市读书,但我们的心始终在一起。可就在我们告知家长后,文辉的母亲出来阻挠了。
看我有点生气,文辉连忙说:“这辈子我非你不娶,我妈就是太虚荣了。”
原来,文辉的母亲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大学生,人聪明模样还好,应该找个城市姑娘。那时,我也认同文辉的看法,觉得他母亲是虚荣,但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才慢慢琢磨出她的心思:一个农村女人拉扯四个孩子长大不容易,肯定受了很多委屈,她就是要让那些曾经轻看她、欺负她的人看看自己的儿子多么有出息。再一个,如果找个城市姑娘,不仅脸上有光,还能沾女方家的光。
这些不是我的猜想,而是文辉母亲内心的真实想法,因为有次我俩闹别扭,她说:“要不是你,俺儿早调到城里,说不定将来能当大官,都是你坏了他的官运。”
她说这话是有原由的。上学时,我们班有个城里来复读的女生,据说她爸爸是机关干部,还是当领导的。她很喜欢文辉,并表了白,文辉说他心里只有我。这事在班里一度传得沸沸扬扬,文辉跟我解释过,我信他,自此之后我俩谁也没再提这茬。没想到他母亲为痛失一门好婚事耿耿于怀,而且归罪于我。
我跟文辉结婚时,没要彩礼,因为我爸妈看他家太穷了,不忍心让他母亲为难。可恨的是,我们的一片好心被他母亲看作是我因为高攀文辉才自降身价。有次我和她起了口角,她说:“我们家又不稀罕你,是你自己倒贴送上门的。”
面对这样一个不可理喻的婆婆,我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听父母的劝告:“我们打听了,文辉他妈很难缠,你得慎重考虑。”
我跟文辉爱得难舍难分,对于爸妈的担心,我说:“我们又不跟她一起生活,最多逢年过节打打交道,就几天时间,她再难缠我也能忍过去。”
我和文辉大学毕业后分到了乡镇学校,他在中学,我在小学,我俩住在文辉学校的家属宿舍。开始真如我说的,文辉十天半月回去一趟,我呢,只在过年过节或者家里老人、孩子过生日才回去。当着文辉的面,婆婆对我非常热情,吃饭时给我夹菜,饭后还不让我刷碗,我也投桃报李,给她买衣服、买她爱吃的点心。一段时间里,还算是和睦。
矛盾是从我生了孩子后多起来的。
我刚生了孩子,我妈去医院送饭,路上被摩托车撞成重伤,文辉在医院陪护,出院后我只好去婆家坐月子。我女儿生在农历腊月二十,当时屋里只生了一个很小的铁皮炉子,我盖了两床被都冷。婆婆每天煮几个鸡蛋,熬点小米粥,菜呢就是豆腐炖白菜。我奶水不足,女儿也不知是饿的还是冻的,总是哭。我披件棉袄,起身抱着女儿,不一会就浑身冰凉。听我喊冷,婆婆就说:“炉子里的炭烧得那么旺,再冷就是老天爷的事了……”
月子里有一半的时间,我差不多是在泪水中度过的。母亲昏迷的十多天里,文辉天天在医院,偶尔抽空回家一趟,看到我的眼睛是肿的,就问原因,我不好意思说婆婆不好,只说我心疼孩子哭。可笑的是,只要看到文辉回家,婆婆就跑到我屋里,要么端尿盆,要么抱孩子,饭也做得比较丰盛。看她两面三刀,我心里恨,却不知怎么跟文辉说。
大概文辉猜出了什么,或者他本身就清楚自己的妈是什么人。当我妈醒来后,他就把我接回了自己家,找了亲戚家的表姐过来照顾,我这才能吃得好一点,也能休息了。可后遗症很快就来了,到了六月,虽然是大夏天,但只要有凉风,我就感觉浑身的骨头像有窟窿似的,凉风直往里钻。
都说月子仇是一辈子的仇。我被风湿折磨时,对婆婆充满了怨恨,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但我没办法,还得指望她给看孩子,因为我母亲虽然命保住了,但生活难以自理。婆婆给看孩子的两年里,我受够了气,因为她一直觉得是我和我们家拖累了她儿子,对我从来没有好脸色,每天到她那里接送孩子,我就莫名其妙地头疼、心悸。但有一点,她把孩子照顾得白白胖胖、干干净净,为此,心里再别扭,我也忍了。
总算熬到女儿两岁半,先是文辉调到区里的学校,我考进市里的一所私立学校,接着我们在市中心买了房子,同时把女儿送去了幼儿园。终于,我不用再看婆婆的脸色,听她那刻薄的言语了。
过了两年,婆婆有次腰疼得厉害,打电话要我们回去接她去医院看病。当时因为正赶上期末大考,我和文辉直到学生考完试才回去。一进门,她就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说我故意不让文辉来接她,就是盼着她早死。文辉火了,说:“你是不是觉得吴莹好欺负啊?你嫌她不好,怎么不去找大嫂和二嫂啊?”
大嫂跟大哥在广州,偶尔回来,婆婆给她脸色,大嫂直接走人,以后再也不见婆婆的面。二嫂也是厉害角色,婆婆跟她吵架从来就没赢过。我呢,觉得自己多少还算知识分子,不愿意跟有的农村妇女似的,动不动就骂街,所以,婆婆看准了我这点,由着性子发泄情绪。
婆婆见文辉恼了,放声大哭,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娘,说自己命苦,守寡带大孩子,没有一个孝顺的。文辉见状,除了唉声叹气毫无办法。
之后几年,婆婆的身体总是出毛病,有次晕倒后磕断了肩胛骨,她醒来爬到院子里才喊来邻居。眼看着婆婆身体越来越差,文辉就跟我商量要不要把她接到城里来。看我沉默,文辉叹气:“也是,她伤你伤得不轻,你不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我回家跟爸妈说这事时,他们批评了我:“陈年旧账还记着干吗?你婆婆这辈子也不容易,你不能再记仇了,单是看在文辉对我们好的份上,你也得把她接过来。”
爸妈的话让我反思了很久。
从结婚起到现在,文辉从没惹我爸妈生过气。爸妈有个头疼脑热都是他去买药,特别是我妈做康复的那几年,每周三,文辉雷打不动地车接车送,还要把她背到三楼的理疗室再背下来。我弟弟结婚,所有的事情都是文辉操办的,还劝我不要心疼钱……
想到文辉对我爸妈种种的孝顺,我觉得自己应该摒弃对婆婆的怨恨,让她也得到好的照顾。于是,我和文辉租了我们单元的一楼,把婆婆从乡下接了过来。婆婆或许明白以后得靠着我们,也变了很多,只要身体舒服就会做好饭让我们下去吃。去年,婆婆生了场大病,知道我们给她花了四万多元,她哭了,说拖累我们了,还说以前对不住我。
就这样,过去婆媳不合的阴霾烟消云散。眼见着我们的婆媳关系变得越来越好,文辉对我的爱意也更浓了,这真是双倍的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