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瑞芳
和我一样高的青青麦地前,正在施工的宅基地上堆满了红砖红瓦、水泥木料等,光着膀子挥汗如雨的父亲、里里外外忙碌的母亲、和泥抬重物的叔叔大爷们紧张而有序地劳作着……这是刚满三岁的我记住的第一个画面。
红砖墙一天天快速加高,高大结实的三角形屋梁转眼就高高盘踞在红砖墙顶端,一片片红瓦经由叔叔大爷们的手,叠加成一片红色的波浪,无论远观还是近瞧,都美得让人心生欢喜。噼哩啪啦的鞭炮声中,我和妹妹在漫天飞散的鞭炮飞屑中蹦跳、欢呼。此后,我所有的快乐时光都在红砖红瓦的注视下安然度过。
父母用干净的白纸糊了屋顶棚,房间里顿时明亮了不少,东边一间用红砖垒砌的半截墙做隔断,上半部安装的木格花棂,也用白纸糊了,中间的出入口挂上了碎花布帘,就是姐姐们闺室的内门,这也是当时最时兴的样式。房间里除了老式雕花桌、坐柜、杌子、八仙桌等母亲的嫁妆,父亲又找木匠打了三抽收纳柜和放衣服的箱子,摆放在姐姐们的房间里。我们一家人终于告别租房子住的历史,住上了属于自己的宽敞漂亮的新房子,这是父母多年省吃俭用的心血结晶,虽然他们都累得瘦了一大圈,可眉宇间的笑意诉说着心中的舒畅,姐姐们再也不用去姥姥家借宿,我和妹妹也有了更多藏猫猫的空间,一切就像飘荡着清新鲜活气息的春天一样充满了希望和欢欣。
转年,父亲在院里种下了梧桐树、槐树、楸树、榆树、苹果树、香椿树,母亲在房子东侧偌大的空地上种下芸豆、茄子、辣椒、山药、扁豆等,院子中间用红砖透空叠砌的花墙上,一溜摆放着各种鲜花。我最喜欢的是影壁墙前面的两棵牡丹花,蜂飞蝶舞中,我领着妹妹和几个小朋友尽情地玩耍,大黄狗跟在身后撒欢,十几只小鸡崽“叽叽”叫着到处找虫吃,两只大白鹅伸长脖颈帮着看家护院……
不几年,各种树都枝繁叶茂、绿树成荫,你追我赶陆续绽放的鲜花不时送来缕缕清香。雨后,钻出地面的知了龟趁我不注意爬上树干,褪去外壳,飞上树梢,“知了知了”的嘶喊随着红瓦顶上袅袅升起的炊烟一起飞入云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斑驳驳的光影,我们一家围坐在光影中的磨砂圆石桌周围,你推我让地吃着鲜香无比的饭菜。当大雪给红砖瓦房披上洁白晶莹的衣裳,期盼中的年很快就要来到了。
有家的四季每天充满诗情画意,拥有爱的我在父母精心编织的岁月静好中一天天长大。我上学了,工作了,结婚了,家中的房子也重新翻盖、加高加宽了,但用的仍是看似粗糙、实则质朴的红砖红瓦。每天只要一回到家,我层层包裹的心立刻柔软温暖,有父母娇宠,有红砖红瓦庇佑,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不管是否情愿,红砖红瓦房在城市的改造中离我远去,而父母的相继过世也让我真的成了没有家的孩子。但纯朴美好的红砖红瓦房却永远矗立在我的脑海里,一如父母永远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