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秋
古人真是太有文艺范了,什么《诗经》《楚辞》,什么唐诗宋词,咱就不用说了,单单就说说这二十四节气的名字,哪一个不美?美就美吧,还透着说不尽的智慧,一个节气就像一个驿站,马蹄嗒嗒,传递着岁时之令,一路向前,一路四季山河。
立春、雨水、惊蛰、春分、清明、谷雨……一词一念,让人舌尖上就水汪汪的了。
从前的时候,文人雅士冬至时画素梅一枝,枝上梅花九朵,每朵九瓣。从那之后每天用胭脂染红一瓣,由此来“数九”,一天天数着,一天天画着。
时令一入“九九”,《九九消寒图》即将红透,惊蛰就到了。
有人说,二十四节气中,最具动感的就是惊蛰。果然是的,惊蛰,有静有动,有声有色,有形有神。
这一节气,被分为三候。一候桃始华,二候仓庚鸣,三候鹰化为鸠。三候在这里的解释是说此时鹰开始交配育雏,因为其巢穴多在悬崖峭壁之上、荒林野木深处,也就很少被人看到,而常见的是布谷鸟,就疑为老鹰所变。
约花开,约鸟鸣,约情感,这是一个渐起柔软的时令。
从都市的楼阁,到村镇的街巷,二十四节气雅俗共赏。但深得要领的,却是田野。
这日子是采野菜的好时候,地里最先见到的就是荠菜。荠菜,让人想起佛家的莲花座。外围一圈土黄的叶子,只有内处稍稍有些绿意。这荠菜,是乡村中年的女子,朴素的衣衫,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坐禅一般,却有一颗鲜活的心,遇了惊蛰的雷,遇了惊蛰的雨,和荠菜一样,立刻欣欣然起来。
春天来了,谁的心里不藏着一汪欢笑呢?
荠菜,可做汤,可与蛋一起煎,可包饺子。有人也将荠菜拌了面糊蒸着吃,但我觉得这很不好,本来鲜鲜的味道就混沌了。我最爱生吃。荠菜用水洗净,与一小碟甜面酱上桌,那甜润,那清香,忽然间心中就有了细雨沙沙的原野,有了红染绿染的春山可望。
“二月二龙抬头,天子耕地臣赶牛,正宫娘娘来送饭,当朝大臣把种丢……”这首旧时的童谣,展现了一幅忙碌的春耕景象。惊蛰到了,皇帝娘娘和王公大臣都亲自下田忙农事,想一想,哪里还有闲人?一年之计在于春,种地的人最懂。
南方的花事已经繁盛起来了,那里赏春的人络绎不绝。我和江南是有个约定的,一直想去杭州。杭州春色极美,处处惊艳。惊蛰此时,说不定还能在西湖边的烟雨中,遇见青蛇白蛇般的美女。那个神话,就是从惊蛰开始生动起来的。
其实我惦记的不是这神话,我只想去孤山。孤山是古山,那里有古梅,宋朝的林逋曾归隐于此,我想去凭吊一下他。很多年前了,有人在林逋墓前放了一捧梅果。这是一个懂林逋的人,林逋一辈子以梅树的果子来换取一日餐食。梅果,梅果,果然是一个没结果,这多让人心疼?从林逋墓中发现的一方砚台、一枚玉钗来看,他是期待来生与那心中的女子有个好结果的。可,来生在哪里呢?
大隐士林逋,隐了那一段爱,埋藏于生,归葬于死,若他有一个勇敢的争取,或许会是另一个结果。
杭州很美,杭州的爱情故事却多凄凉,正是种种的失约,而误了一个个佳期。
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是唐朝诗人王之涣的诗句。我觉得,诗句的所指不只是季节,不只是戍边战士的怨叹,更有华夏文明抵达到此的意思。玉门关,大西北最西端的要塞,关外,一片蛮荒之地。那里,没有二十四节气歌;那里,也不懂得二十四节气。
作为祖祖辈辈都在二十四节气里浸洇的我们,怎么能误了惊蛰,误了春风呢?等一枝花开,向一枝花去;等一个人来,向一个人去,多少怨和恨,怀恋着从前。没有奔赴,哪有花开?
一立春,二雨水,三惊蛰,三生万物。惊蛰,懵懂醒,脚步若不误相约,从此是风生水起。这连绵又连绵的惊蛰雨,正预示着一个一个锦绣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