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版:导读

14版:潍美风光

说风筝

(2024年09月19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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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生长在土地上,却时时向往着天空,想象着能如鸟儿般自由地飞翔。
  这是人类的一个梦,一个永远也不能终结的梦。
  古时候,当看到树叶在天上飞舞,人们便用丝线串了叶子,凭风飞到空中,过一把放飞的瘾。风吹了斗笠在头上飘摇,似乎自己也有了一种驾临的感觉,就系了斗笠,让狂风把它卷到天上去,也算是制造了一次放飞的试验。
据说这就是最早的风筝,风筝的树叶说、斗笠说。这二说虽不见经传,倒是有几分诗意。
  然而,从文字记载看,风筝的起始并非为娱人心意的,而是在于功用,且带有血腥的气味。
  春秋战国是一个列强纷争的年代,原始的风筝——木鸢,首先用在了军事上。《墨子》的《鲁问》篇记载:“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又有记载说:“公输班制木鸢以窥宋城。”大约是窃取了宋城的情报,且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韩信将项羽困在垓下,为瓦解项军的斗志,用牛皮做了飞鸢,让善吹者坐入其中,放到项军上空,鸣奏楚曲。项军不仅四面楚歌,自天上来的也是楚音,军心溃散,这霸王只得挥泪别姬,自刎乌江。这时的飞鸢上就有了音乐,如筝鸣,风筝之名,应是自此而来的。
  三国时期,如皋是吴魏的交界地,魏军常常袭扰。吕岱命百姓放带有铜铃的飞鸢为信,督军应战,这时的飞鸢就有了烽火之意。南北朝时,梁武帝萧衍被侯景围困在台城,“中外断绝,有羊车儿献计,作纸鸦,系以长绳,藏敕于中,简文出太极殿前,因北风而放,冀得出达”。飞鸢就起到了传达信息的作用。至于在风筝上挂上火炮,制成“神火乌鸦”,乘风势放到敌营里去,以打击敌人,那就是发明火药之后的事了。
  到了唐代,社会相对稳定,曾称作木鸢、木鹊、纸鸦、纸鸢、风鸢的风筝,不再有用于战争的说法,放风筝渐成了人们娱乐游戏的活动。唐人的《纸鸢赋》写道:“代有游童,乐事末工,饰素纸以成鸟,像飞鸢之戾空……野鹄来迁而伴飞,都人相视而指看。”形象地描绘了放风筝的景况。著名诗人元稹《有鸟》诗曰:
  有鸟有鸟群纸鸢,
  因风假释童子牵。
  去地渐高人眼乱,
  世人为尔羽毛全。
  风吹绳断童子走,
  余势尚存犹在天。
  宋代的《清明上河图》是写都城汴京风光的,仇英临摹张择端的本子上,就有几只风筝在上边飞着。风筝悠悠,让这大幅巨制又活了几分。
  明清以降,风筝又普及许多,反映在文学艺术上也多了起来。诗人徐文长是写意花鸟巨匠,他直以风筝入画,在那幅《拟鸢图》上,风筝迎风高起,一童子侧身牵线,就要从画上走下来。那姿态,活灵活现,可徐氏还没有尽兴,又一气题上八首放鸢诗,把放风筝写了个淋漓尽致。
  诗意的风筝启迪了清代大戏剧家李渔,他的《风筝误》里,风筝成了月老,牵风筝的线,成了定情的红线,一只风筝演绎了许多恩恩怨怨,成了中国的十大喜剧之一。伟大的文学家曹雪芹,不但在《红楼梦》里以风筝喻人,以风筝喻事,多次写到风筝,还写了《南鹞北鸢考工志》,一图一诗一歌诀,成了著名的风筝专著,一些风筝爱好者直呼其为风筝圣人。
  在清代,潍坊的风筝,已是非常普遍了。
  郑板桥在潍县做了七年县令,诗书画皆擅,也深爱风筝,在其《怀潍县二首》里颇为赞赏地说:“纸花如雪满天飞,娇女秋千打四围。”这纸花指的就是纸鸢——风筝。
  清末民初诗人裴星川描述当时老潍县城的景象,说:
  风筝市在东城墙,
  购选游人来去忙。
  花样翻新招主顾,
  双双蝴蝶鸢成行。
  诗是直白了一些,也好,它清楚地告诉人们风筝市的兴隆。在那城墙下,白浪河的沙滩上,人群熙熙攘攘,扎风筝、卖风筝、试风筝、放风筝,热闹里洋溢着欢乐。清清的河水,映照着五彩的风筝,成了一道耀眼的风景。
  潍坊的风筝在继承、吸收、借鉴中,渐渐有了自己的特色。风筝艺人挑选生长三年以上、纹丝挺顺的毛竹,经过劈、削、刮、烤的一番功夫,那竹条、竹篾,挺者如箭,柔可绕指,以此制成风筝骨架,既轻且牢,挺括精神,又不易变形。凡神话传说、花鸟鱼虫,皆赋予灵性,上了风筝。其硬翅、软翅、串式、筒式各得其妙,姿态万千。
  城里的风筝铺星罗棋布,首屈一指的要算三官阁的唐家风筝,还有陈扎彩、牟秀兰、韩连溪、张衍禄四大家也办得红红火火,各呈异彩。这些铺子里的风筝多是精工细作,手绘图画,停在天空里文静,挂在客厅里高雅,透着文人的气息。
  杨家埠的风筝则更具地方特色。杨家埠是木版年画之乡,这年画,取材于民间,线条粗犷、色彩鲜艳,寄寓着百姓的希望。把年画贴在风筝的骨架上,就成了风筝,放到天上去,远远地看,与大自然谐和在了一起。
  渐渐地,潍坊风筝做出了水平,也放出了名堂。得此之势,1984年春,潍坊举办了第一届国际风筝会,之后,每年一届。1988年潍坊被推荐为世界风筝都,成为世界风筝活动的中心。
  银线把风筝放到了天上,风筝把潍坊带向了世界。
  在这国际风筝会上,来自北美、西欧、大洋洲的,来自东亚、东南亚的,来自世界各地的风筝,一齐飞上了潍坊那片蓝天。你看,那放飞场上,人群就像大海的潮水,不分国籍,没有了尊卑,只有欢呼雀跃和真挚的友谊,那欢乐的空气也随着风筝直上了云霄。
  那些简洁、明快,色彩鲜艳,多如几何图形者,是欧美朋友带来的,这些风筝反映了他们的文化。我们的风筝,自然承载了几千年的文明,形式多样,题材丰富,瑰丽多彩。概而言之,世界上有的,想象中可以制作图绘的,几乎都寓入了风筝。
  那蓝天上,风筝和着春风翩跹,如片片云霞飞动,又似点点繁星闪烁,有的袅袅婷婷地舞蹈,有的急如流星地翻飞,有的静静地停在半空俯视,有的鸣着响笛,如彗星般飞去。乍看,来去有踪,似有迹可循,追寻了去看,又飘忽不定,出没无迹,变幻莫测。突然,天那边起了一条彩虹,正怀疑无雨哪来的虹绛,仔细看了,原来那是一只长达两公里的龙头蜈蚣风筝。满场的人惊讶了,接着又沸腾了。这特长巨大的风筝,是潍坊风筝的代表,曾在意大利国际风筝会上获过金奖,如今又把潍坊国际风筝会推向了高潮。
  这漫天飞舞的风筝壮了潍坊的山水风光,城市也五颜六色了。然而,风筝还是可以静观的。
  白浪河畔有一座绿色的琉璃瓦建筑,那就是潍坊风筝博物馆。进得博物馆大门,便知道了天下的风筝。偌大的展厅,明亮的橱窗,陈列着风筝,更准确地说陈列的是风筝文化。它集中了中国各地风筝的精华,汇集了世界各国风筝的代表,以五彩缤纷、琳琅满目誉之,并不为过。那精细的制作,精心的图绘,令人叹为观止。在这里,可以读风筝的发展史,了解风筝对人类的贡献;可以品赏风筝的造型,明了它起飞的原理;可以看风筝的绘画、色彩,探寻它的文化背景;还可以看风筝艺人的制作,也可操刀削竹,捉笔绘画,体验一下制作风筝的愉悦。
  这风筝,不但是在风筝会上展示,在博物馆品赏,它已经成了人们的日常娱乐。
  站在潍坊东南那座小山上,满目的色彩里,不单是灰色的楼房,碧绿的大树,多彩的海棠、月季和玉兰,那多姿多彩的风筝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风和日丽的三月,自然是放风筝的最佳季节,那风筝乘了劲而稳的春风停在蓝天上,人的心也似乎随了风筝俯瞰着大地,怡然而陶然起来。到了初夏,蒙蒙的雨丝又让风筝增了几分朦胧,随着银线有张有弛地伸展,那绢翅瑟瑟,飘飘悠悠,仿佛是曹植笔下那洛神驾临。秋风擦亮了天空的时候,风筝飘得更高,那长长的蜈蚣翻飞腾跃,那一串串沙燕,一对对蝴蝶,还有蜻蜓、金鱼、美人儿,一起翩翩而舞,静寂的天空顿时活了,有些单调的蓝也就绚丽起来,宛如一幅优美的画。
  那是一幅不断幻化着的画,一幅永远也画不完的画。世界给了潍坊一片美丽而宁静的土地,潍坊就把无际的天空变得神秘而又丰富多彩。
  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潍坊市作家协会、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 王庆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