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上学时读《长歌行》,不知此葵不是向日葵,而是木耳菜。
在古代,木耳菜又称落葵、繁露或承露,因它叶片肥厚,在早上能承受露水,“其子垂垂亦如缀露”,故而得名。
据说,木耳菜还有一个名字,叫胭脂菜。它的种子像小浆果一样,皮儿很薄,一挤就会流出紫红色的汁水。少女们把木耳菜的种子收集起来做成胭脂,或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指甲上。童年的我无师自通,也玩过这样的游戏。
小时候,姥爷家门前种了一棵木耳菜,顺着南屋的窗台一路攀援,有两米多高。每次去姥爷家,他都要摘一把木耳菜,爆个锅,添碗水,打个蛋,没有佐料,简简单单就很鲜。我喜欢木耳菜的爽滑,总也吃不够。
九岁那年,我随爸妈搬到镇上,离姥爷家远了。姥爷惦记着我喜欢吃,就时常在早晨摘一袋最新鲜的木耳菜,骑自行车送来。我清晰地记得,他要穿过六个村才能到我家。
那时的姥爷高高瘦瘦,虽然不壮,但体力很好,骑这段路对他来说全然不在话下,年少的我也没有过多地因这份远道而来的心意感动过、回味过。
后来搬到市里,再后来读了高中上了大学,离家越来越远,离姥爷越来越远,去看他的次数越来越少。偶有回去,第一件事还是习惯性地去看那棵木耳菜还在不在,不管什么季节。“早就不在了,都多少年了。”姥爷轻轻地说。
这才注意到,从前健步如飞的姥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步履蹒跚,声若洪钟的姥爷不知从什么时候变得轻言低语……姥爷要强了一辈子。他还想着自己能像年轻时一样,挑一担水,提一桶煤,甚至能飞身跨上车,一路骑行去我家。
这几年,姥爷心心念念想要一辆电动汽车,可他走路都困难,我们如何放心让他开车?今年九十岁的他,依然没放弃在儿孙们耳边磨他的小小心愿,老小孩一样,任性得让人哭笑不得——姥爷不会如愿的,想想就心酸。
前几日回去看姥爷,他正午后小憩。等我推门走到床前,他还在吃力地撑着胳膊往上起——再也不是那个浑身使不完劲的姥爷,我的泪一下子蒙了眼。
临走时,姥爷执意要送我,他扶着一辆手推车小心翼翼地挪腾出院子,颤颤悠悠的样子让我心疼又难过。表弟说,姥爷每天进来出去都离不开这推车,这是他的“拐杖”。站在门前,姥爷朝我挥挥手,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起那棵木耳菜。
回家后四处打听,终于买到,百感交集。按照当年姥爷的做法,爆个锅,添碗水,打个蛋——自觉厨艺尚可,一尝,与记忆中的滋味相去甚远。
再也回不去了。风吹故里依旧,却叹,不似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