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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年

(2023年01月11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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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兆梅
  离过年还有一两个月,我就开始盼年。娘说:“女盼月,男盼年。女人盼着坐月子,好吃好喝,还不用干活;男人盼着过年,也是好吃好喝,不用干活。你盼年为的啥?”
  我盼的是过年的光景。
  期末考试,我还是全班第一。站到主席台上,领了奖状和几个本子。回到家,父亲还会进行奖励,他会把自己去县里开会得到的钢笔奖给我。我拿到钢笔,给自己鼓劲,下次还拿全班第一。家中那条黑狗知道了我的心事,尾巴摇来晃去,蹲在我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我踢了它一脚,它尾巴摇出一股风,跑了。
  中午时候,二哥带回家一本《西游记》,在我眼前晃了晃,假装没看到我,进屋去了。黑狗最亲二哥,也进屋去了。我正帮着母亲烧火,天要下雪的样子。父亲带回家一个猪头,还有一大包茶叶。二哥在屋里大声读《西游记》,我早就心不在焉,把柴禾塞满灶膛,正要进屋去,灶口喷出一道青烟把我淹没,整个土屋子也被淹没了。母亲高喊着走进来:“烧火不着,干什么中用呀!”我快速地跑到天井里,青烟顺着烟囱往南飘去,浓烟滚成一条蛟龙,状如蛇,其首如虎,蜿蜒数十米。淡青色的天空,变成烤地瓜的模样。
  二哥迈着“狗步”从屋里走出来,用手摸着水瓮。瓮里的水一多半冻着,中间有一个瓢型的冰圈。前一天晚上不知道谁忘记把瓢带进屋里,也冻住了。
  母亲去烧火的时候,二哥凑到我跟前,故意问:“想看《西游记》吗?”
  “小狗才不想。”
  “用你的新钢笔换。”
  就这样,我的钢笔轻而易举地成了二哥的囊中之物。二哥太了解我了,只要能看书,用什么东西交换都行。我所有的新物品最后都会归他所有,我用的都是二手货。
  晚饭还是煎饼、地瓜、炒白菜、炖虾酱。二哥耷拉着一张脸问娘:“刚蒸的饽饽怎么不吃?”
  “就那几个饽饽,留着过年来客人吃,现在吃了,给客人喝西北风?”
  大家都低着头吃饭,只有二哥举着一个地瓜细细端详,不往嘴里送。娘看都不看他一眼说:“娇惯得不轻,有地瓜煎饼吃就不错了。”
  父亲面前摆了一个锡制酒壶、一个白色的粗瓷酒盅,一个食盐水瓶子里装着用地瓜干换来的半斤白酒。他倒了半壶,随手倒在桌子上一点,然后拿了一块我刚用完的本子纸扔在酒上,点燃,手拿酒壶自如地在火上游走。一会儿,酒壶里就发出“吱啦吱啦”的声音,淡淡的白烟从壶口飘出,酒香弥漫了屋子。父亲熟练地从壶里倒出白酒,冒着热气,刚好一盅。他先用嘴舔舔瓶口,盖上橡皮塞子。然后,吃一口虾酱,喝一口白酒。父亲喝得很慢,缓慢地端酒,脖子后仰,先是一小口,咂吧咂吧嘴,很陶醉的样子。他并不忙着喝第二口酒,而是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一块桃酥,递给二哥。这种好东西,只有二哥有享用的权利,其他人最好连这个想法也别有,有也是白搭。
  桃酥淡橘色,像一个压扁的饽饽,还像一个慵懒的太阳。姐姐和妹妹都专心吃饭,只有我的视线一直定格在二哥手中的桃酥上。二哥早已习惯了这种优待,旁若无人地大口享用桃酥。尽管那块桃酥硬得像块砖头,他还是两口就吞下去了。他噎得直瞪眼,母亲赶紧让他喝水,喝了水后的二哥,脸红得像一只下不出蛋的母鸡。
  “大家别攀比,明天做豆腐,后天煮猪头肉吃。”父亲喝第二口酒时,脖子仿佛变成一只竹笛,指法紊乱,咂吧嘴的声音更大。
  黑狗的眼睛和父亲的眼睛一个颜色,猪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