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姣琦
前段时间出差,连续几天一直在路上,也没有入住酒店,只有一个充电宝给手机续航。在充电宝没电、手机电量只剩一半的时候,我开始焦虑了,急切地在候车室、在火车上找充电口。
这些地方的插座和插孔有限,作为人流量非常大的区域,即便人均一个插头也还是会觉得少。人们拿着手机,聚拢在充电排插四周,没有催促,没有吵闹,彷佛一场默剧正在安静地上演。虽然空气中充满了等待插孔位的焦灼,可众人却出乎意料地表现出克制与礼让。“劳驾,可不可以先让我充一下?手机快关机了。”一个青年人小心地挤进人群,在缝隙里接上了充电线。“谢谢,麻烦您了!”声音短促而真诚,旁边的人只是微微点头,竟无半点不耐烦。还有一位看起来是民工的大叔放下自己破旧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排插,瞬间便有其他人过来问:“我可以插这上面充吗?”大叔点点头,感谢声此起彼伏。这个排插彷佛插的不是电线,是彼此相让、彼此成全的缩影,一团和气。“我的车来了,我要走了。”另一位贡献排插的大叔轻声提醒,即将收回排插,大家陆续将自己的插头取回,继续寻找新的插座。我挤在人群边缘,看着那排插上缠绕的电线,各色各样的充电头紧紧挨在一起,如同火车站里萍水相逢的人们从各地暂时地拥簇在这充电站。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插座,接上电源,随着屏幕上的数值开始攀升,焦虑的小心脏也终于落到了肚子里。抬头环顾四周,人们头颈低垂,目光停留在发亮的屏幕上,表情或放松或紧绷,有的在键盘上急速敲打,有的开着公放刷着小视频。我旁边的插座上却有一只熄屏的手机,主人家在墙角安坐,膝头摊开一张报纸,眼神沉静而专注。他的手机虽然在充电“战场”,但他却似乎超脱在“战场”之外,全然沉浸在一方小天地中。我突然有些惭愧,惭愧自己沉溺于手机带来的快感,惭愧于自己多年未读书的颓废。
屏幕上显示电量已满,我拔下了充电线,默默地让出了位置,背后即刻有人上前补位,如同我方才那般急切。车站广播传出了列车进站的温柔女声,候车的人们再次攒动了起来,来来往往的旅客拿着手机查看车次、连线亲友、娱乐放松,将手中方寸赋予新的意义,在不断流逝的电量中注入念力。我们不断追逐着满格的数字,却未曾留意自己的数字也流逝得飞快,灵魂深处的空荡何时才能被内在能量填满。
或许,那墙角读报人的沉静早就给出了答案——灵魂的充电站从不在插座里,而在抬头时望见的光、静心时读懂的字、转身时握住的暖里。那些不必插电的时刻,恰恰能把日子充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