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版:光影记录

在银色月光下

(2024年03月28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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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轻舟

  鲁迅先生说“夜是造化所织的幽玄的天衣,普覆一切人”。高速运转的时代里,相对于白昼的忙碌,夜晚也许是人们轻松悠闲、回归自我的时间,它以迷人的姿态吸引着人们对灵魂的叩问与怀思。然而,所谓“夜不观色”,这“幽玄的天衣”却少有画家表现,夜景往往颜色模糊多变,需要画家深厚的功底和对色彩的精准把握,故此,世界上的画作大部分是表现白天的场景。
  有“月光诗人”之称的约翰·阿特金森·格里姆肖(John Atkinson Grimshaw,1836年-1893年)是表现夜景的翘楚。他是唯美主义画派的代表人物,英国维多利亚时期最负盛名和影响力的画家之一。他的油画多表现黄昏、月夜的海港和码头,升腾的烟、潮湿的雾在灯光的照耀下朦胧含蓄,分外迷人,是对工业时代的一种抒情和优美的回忆。有人这样解读他的画作——“潮湿的煤气灯街道和朦胧的海滨的画作在城市场景中传达了一种诡异的温暖和疏离感”,我深以为然。读格里姆肖的月光画,内心温暖的人会读出诗意,荒寂的人会读出诡异,孤独的人则读出疏离。
  在他的一众月光画中,《怀特岛的月光》是我最喜欢的一幅。薄薄的轻云丝缕弥漫,一轮朗月高悬天宇,被大树高擎的枝丫拥抱,清辉遍洒、濡染万物,让人内外俱澄澈。近景一道宽阔的马路牵引着观者的视线,走向画面深处那些浑蒙的树丛、建筑。路面近处凹凸不平、辙印蜿蜒,跳跃的光斑被画家细心地捕捉,用细笔提出高光,宛如弹跳的音符。要是加一些旋律的话,我想应该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吧。
  画面最左处海面波平、银光一线,更显静谧。路边一盏暖灯,呼应着右边鳞次栉比的橙红色的屋舍。灯光投射在地面上,形成黄色的光带,为清冷的夜色增添了些许暖意,营造出令人愉悦的怀旧情愫。矮墙上有神秘的黑衣人静默地坐着,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等待,有娉婷的白衣女子挽着篮子走向他。是邂逅还是约会,谁知道呢?或许是一个“人约黄昏后”的唯美故事吧。女子曼妙的背影常常出现在画家的月光画中,她总是一袭白衣踩着月光踱步,她曾踱进画家的心里吗?她是踱进观者的梦里了。中国的晚唐诗人韦庄有“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的诗句,用在她身上倒也极为熨帖。
  皎月横陈朗照乾坤,天上地下银光如水,这样皎洁的“月亮地”,谁的童年不曾有过呢?想来简和罗切斯特先生在初见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月光吧?抑或普希金叹息过的“已不再有那样的月夜,以迷离的光线,穿过幽暗的梣树林,将静谧的光辉倾泻,淡淡地,隐约地,照出我恋人的美丽”……我的思绪悠游而远,如月光飘拂。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李白的心愿何尝不是我们普罗大众的心愿呢?在灯红酒绿、霓虹闪烁的都市中,岁月倥偬,人事历历,往往分不清灯光还是月光,我们总是深深想念星河的静谧,梦想金樽里盛满银色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