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苗雨（化名），女，32岁
　　缘来缘去，
　　最美好的，
　　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
　　
　　作者：于恩胜
　　我活了32岁，有二十多年是在苦大仇深中度过的。真的，一点都不夸张，直到现在，我偶尔还会做梦，梦到自己拿着刀去砍那一男一女。
　　男的是我爸爸，女的是我小姨。你觉得很奇葩是吧？但对于我和妈妈还有妹妹来说，是屈辱，是万丈深渊。
　　我记事比较早，妹妹小我五岁，她出生前后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妈妈挺着大肚子忙了地里忙家里，爸爸在学校一周回家一次，他什么活都不干，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那种。妈妈生下妹妹后，我爷爷嚎啕大哭，说断了香火了。我爸在旁边冷眼看着他爸，一声不吭。
　　奶奶煮了小米粥和鸡蛋，带我去医院看妈妈，妈妈哭着跟奶奶说：“娘，我肚子不争气，你和俺爹别生气啊……”
　　奶奶说：“都是命，你也别怪她爷爷和她爸爸，男人和女人的想法不一样……”
　　妈妈出院后，奶奶每天送一锅小米粥和十个鸡蛋。妈妈让我生火把饭热热，然后我俩吃。没有菜，妈妈便秘，看她痛苦的样子，我跑到学校找爸爸，让他给妈妈买药，他嘴上答应着，可周五晚上回家时，他两手空空。等周日晚上回学校时，他才对妈妈说：“你得吃菜，不吃菜没有膳食纤维肯定便秘，连这点常识都不懂，没文化就是不行……”
　　爸爸对妈妈的嫌弃是毫不遮掩的，守着我说，有外人在也说。后来我才知道，当初，爸爸读师范时和他喜欢的女同学发生了关系，女同学怀孕后流产大出血，差点出人命，女同学的家长告到学校，爸爸被开除，回村里当了民办老师。他的名声坏了，他看好的女孩子都不理他，最后还是奶奶多次求我姥姥，我妈才嫁给了我爸。
　　听奶奶说，他们刚结婚时，爸爸对妈妈挺好的，可后来跟爸爸好的那个女同学找来了，说没人愿意娶她，她想跟他在一起。爸爸跟妈妈提离婚，那时我还不到三岁，是奶奶把那个女的骂走了。为了挽回爸爸的心，妈妈听从奶奶的话，又怀孕了。
　　很多年过去，我长大后，明白了爸爸从没喜欢过妈妈，以妈妈生不了儿子为借口出轨，才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妹妹出生后不久，因为爸爸教学成绩好，被调到镇中学，我小姨也在镇食品厂打工，不知怎地，两个人就混在一起了。
　　姥姥生了五个闺女，小姨比我妈小13岁，她跟爸爸在一起时还不到20岁。
　　虽然农村生活条件不好，但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小姨一直被姥姥、姥爷和姐姐们宠溺着。她什么活都不干，要吃好的、穿好的，别人有什么好东西，只要她喜欢，死缠烂打也要弄到手。她喜欢我爸，肯定能想到会伤害我妈，但她太自私，为了能得到，完全不顾会置自己的姐姐于何地。
　　最初发现事情不对的是我，或许别人早发现了，只是没开口而已。
　　记得爸爸去了镇上的学校后，说要好好表现，很长时间都不回家。妈妈去地里干活，我就在家带妹妹，还学会了熬粥、炒菜、包水饺。我该上学了，爸爸回来一趟，坚持让我去乡里读小学，说那里的师资和生源好。妈妈对此感激涕零，觉得爸爸虽然对她不好，对孩子还是很上心的，她还幻想，只要他心里有孩子，这个家就不会散。
　　可事实证明，妈妈太天真了。
　　我的学校离爸爸的学校不是很远，中午他会接我去他那里吃饭和午休。在他宿舍里，我看到卫生间有化妆品，知道爸爸这里有女人了。我不敢问，只偷偷观察，当我在衣橱里发现眼熟的裙子时，脑子很迷糊：“小姨的衣服怎么会在爸爸这里？”
　　那件毛衣是过年时妈妈买给小姨的，而随着在爸爸宿舍见小姨的次数多了，我模模糊糊觉出事情不对。小姨跟爸爸有说有笑的，爸爸看小姨的眼神和说话的语气是我从没见过的。
　　我跟妈妈讲了，不知妈妈跟爸爸说了什么，不久爸爸便让我在学校吃午饭和午休。之后的事情很狗血，小姨怀孕，爸爸提离婚，我妈不肯。姥姥来劝妈妈：“老小做B超了，是男孩，还是双子，月份大了没法流产。你不离，她这辈子就没人要了。”
　　这世上居然有这样的母亲，当初是她让妈妈嫁给爸爸的，如今又让妈妈离婚让位，同样是她的女儿，一个被当作棋子，一个被捧在手心。
　　妈妈被逼离婚的那段时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很快就瘦得不成样子。不久，小姨和爸爸的事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我出门时，被一些人指指点点，心里充满屈辱和愤怒，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后来，我们在村里待不下去了，妈妈还不肯告诉我实情，只说种地太苦，大姨父给她在潍坊城区找了工作。当我们安顿下来，我才从大姨口中知道了真相：爸爸跟小姨在一起两年多，姥姥是最先看出端倪的，她阻拦过，可小姨寻死觅活地非要嫁给爸爸；爸爸不知是真心喜欢小姨，还是图她年轻漂亮，抑或渣性难改，总之，他宁愿抛弃妻女三人也要娶她……
　　我们走后三个月，爸爸和小姨结婚了，并很快生下双胞胎儿子。姥姥没有责怪二度成为她女婿的人，更没责怪她的小女儿，也从没问过我们母女的死活。
　　从那以后，我恨上了爸爸、小姨和姥姥。
　　为了养家、为了培养我和妹妹，妈妈受的苦累我不想多说，总之，她是完全把自己置之脑后，只要两个女儿好，让她死都可以。
　　那时，我们的生活一直捉襟见肘。吃饱穿暖、有钱上学成了妈妈拼命的理由，而让妈妈过上好日子、给妈妈争口气成了我和妹妹奋斗的动力。
　　我和妹妹都读了很好的大学，后来，我成了会计师事务所合伙人，妹妹则进入上海一家大企业，年纪轻轻就已经年薪40多万元。妈妈终于过上了我们想让她过的好日子——住大房子、有保姆照顾、好吃好喝伺候着，每年我和妹妹轮流陪她旅游三四次。妈妈很知足，心态也好，她从不提以前，有时不得不提，她就笑着说：“不受那些罪，也许就享不上现在的福。”
　　对于我内心的怨恨，妈妈总说：“人和人不一样，你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不要去强求别人。”
　　我无法认同这点，所以，我们一直避讳谈过去。但过去的阴影挥之不去，还影响着我们的现在。
　　爸爸跟小姨结婚，毕竟违背了公序良俗，他被清退到村办学校，而好吃懒做的小姨即使当了全职妈妈，也还要姥姥帮她带孩子。小姨和爸爸整天为钱打得不可开交，可只要爸爸提离婚，小姨就以带两个孩子自杀要挟，就这样，两个人稀里糊涂地过了下来。
　　二十多年里，我们母女三人没回过村，也没跟爸爸见面。我和妹妹结婚，爸爸托人捎来的钱也被我们退了回去。
　　前年，爸爸得了胃癌，姥姥给我妈打电话说要借钱，我妈给了八万元。她事后才跟我说的，我大发雷霆，说妹妹当年摔断腿需要钱，姥姥给了200元，爸爸一分钱都没出，要不是大姨伸手相助，妹妹可能会变成瘸子。等我情绪平复，妈妈才说：“没有你爸，你们能出生吗？开始几年，他也是给抚养费的……”
　　到了去年11月，爸爸病情加重，他想见我和妹妹。妹妹出国进修无法回来，看我拒绝，妈妈掉泪了，说：“妈不逼你，但你要想清楚，他走后你可没法后悔。我还是那句话，不要管别人怎么做，只要自己心里没有愧疚，你就会活得安心。人活着，安心最重要。”
　　为了妈妈，我犹豫再三还是去见了爸爸。他浑身插满了管子，见到我，他不停地流泪，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我听了好久才听清楚：“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我该死……”
　　爸爸走后，我心里很难过，但不久，我恢复了平静：后期治疗，我和妹妹先后给了十多万元，我隔几天还会去看望他，陪他聊天。我们刻意不提过去，只说我刚上学时他陪我做作业这些事情……
　　现在回头看一下，我很感激妈妈，如果我拒绝见爸爸也不帮他，他走后，我会很难受、很后悔，毕竟骨肉相连。妈妈说得对，不去恨别人，最终是自己得益。如今，对于爸爸，甚至小姨，我不再去恨。因为不恨，所以内心安宁，我也没有后悔和遗憾，因为我做到了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