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秋
历史里,对于唐宋大多是喜欢,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朝代的强大繁荣。远方里,那唐瓷的华贵、宋瓷的儒雅,那唐诗、那宋词,让多少人总有梦回的情念痴想。
对于明清,我是少有牵念的。不过,这两个朝代的称谓,若是单单从字面上来讲,还挺文艺挺通透的。不是么,明有日月,清在水青,挺完美的拆解。但对它们的爱,似乎又打不起什么精神来。
明朝,感觉真没有什么明艳的格调;清朝,也没有清澈的样子。不过,清朝却有一个清澈的男子,让我喜欢得不得了。
三百年前的一场大雪,也许并没有人在意,有谁知,这场雪只为一个才华惊世的男子而来,为他铺展开一生风花雪月的场面。是的,那是冬天;是的,那是雪天。
他叫冬郎。一句冬郎叫得很乡间,很原野,若枝头一朵悠然的花,一枚安然的果。这个叫冬郎的孩子,就是后来被誉为清朝“国初第一词手”的纳兰容若。纳兰容若,“沐兰泽,含若芳”,如此碧草连天的名字,果然就是他了。
喜欢了纳兰容若,就读了那段清初的旧事。那时天下,都说是两个人的天下。一个是康熙,一个是容若。一个如太阳,照耀山河;一个似月亮,润泽梦乡。那真的是一个有文有武的盛世。不想那时竟有一个权倾一时的大臣,叫纳兰明珠。更有谁知,这位官场里长袖善舞的权贵,竟然是大词人纳兰容若的父亲。这,让我惊讶得目瞪口呆。一个仕途上左冲右突的风云人物,一个诗词里翩翩起舞的情怀公子,他们竟然是如此血脉至亲,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如竹若玉的纳兰容若,与这位心机重重的父亲,与这个威仪高耸的家,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他的家,太仕途烟火,而他,太月白风清了。在我心里,我只把纳兰容若唤作纳兰,与他的氏族,与他的门楣无关。
那拉氏,是大氏族,在那不远不近的时光里,在那清朝。
曾经,看一本黑白画册,那一页,慈禧扭曲的脸,再配上长长指甲套的特写,在那昏黄的油灯下,惊悸了我的童年。一岁一岁,在心里。
慈禧,这位十七岁进宫被赐号兰贵人的女子,竟然渐渐统领了晚清的光阴,摄政近五十年,将本来铁马强弓的山河,慢慢调制出了一股颓败的味道。疆土,一寸寸糜烂,无可收拾。然而,更让我目瞪口呆的是,纳兰容若的纳兰,竟然和慈禧的叶赫那拉是一个姓氏的汉字音译。
我不敢相信,我不愿意相信。的确,他和她,是两种不同的品质,是截然不同的人性存在。一个虽在华堂,却是心在乡野的芝兰,饮露沐月,清雅有爱;一个垂帘皇宫,虽面南背北,但心多苟私,食金吞银。他的纳兰,她的那拉,应该是无丝丝毫毫的勾连。品质,给了他们一个南辕北辙的了断。
是的,我不想和历史讨论什么,好在,我不喜欢的大清亡了。如此,我就可以完全抛开帝王的专横,抛开姓氏的纠葛,独爱纳兰容若。
词,经过宋时的繁盛之后,一代一代的文人再也找不到恰当的调门。正是纳兰容若,踏雪临世,将心一点点融化,还有谁,只把一阕阕情词凝成划破愁肠的结石,阵阵痛,道道血。
一生的行走,没有人可以真正轻装上阵。岁月,其实就是一程身心的承载。所谓红尘,是心境的熙熙攘攘。他抛却所有功名利禄的纷扰,情是他唯一的行囊,背不动,放不下。
在我心里,他就是唯一的纳兰,独占其姓,独为其名,如月如水,松间照,石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