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版:光影记录

母亲的花儿

(2025年02月26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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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
  母亲养了很多花,纵使弟弟家的房子空间很大,还是被填得满满的。每次去他们那里,我都会贪婪地欣赏那些四季不曾断过的芬芳美丽,看它们沐浴在阳光里温暖而安然开放着的模样,看父亲母亲的满头白发和花儿一起被包裹在阳光里的美好。一种感动莫名在心里氤氲开,时时润湿眼眶。
  其中有几大盆朱顶红,年年都赶在春节期间盛开。弯刀似的大叶子片片都鲜绿肥厚,直立茁壮的花苔如玉柱般高高耸立在叶丛中。花苞形如灯泡,花开大如饭碗。红的、粉红的、白的,单瓣的、复瓣的,开得芬芳靓丽,开得端庄大气,开得喜气洋洋。母亲看我喜欢,就以为我稀罕,即便我没有讨要的念头,也执意给了我一盆。于我,花是母亲养起来的,只有在母亲那里,它的美好才完整。每每看到我家里一堆小花中矗立着的那棵朱顶红,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忐忑。它如一个离开娘家的女孩,失去了温馨与安全的氛围。它是母亲一点点爱抚着长起来的,还有谁能有那样足够的耐心和爱来呵护它们呢?
  母亲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侍弄花的?我真想不起来——母亲在进入老年之前,有相当长的一段岁月被我们忽略了。记忆里母亲是不喜欢花的。
  小时候,老屋院子大,东南角种着一片菜。菜整成一畦一畦的,东窗外的压井压出来的水被畦埂约束着细细流进菜畦里。我和妹妹常被迫压水。压井里压出来的水流不大,加上我们力气有限,又因贪玩,常致断流,因而一畦菜浇到头是件辛苦而困难的事。
  但那一小片湿润的土地上总是有着诱人的勃勃生机。一畦畦菜茁壮地长着,各样的草儿也不断冒出来,连青苔也滑溜溜地爬满畦埂凑热闹。
  母亲干完农活回来总是一头钻进菜畦里去拔那些杂草,她不允许它们抢菜的地盘和养分。
  我也忙碌着。我拔来各样的小花,学着母亲种菜的样子把它们栽到菜畦里。我栽上,母亲呵斥后给拔掉了。我又栽到畦埂上,母亲又给拔掉了……我每天跟母亲打着游击,既有小怕又很兴奋。
  夏天快要到的时候,扁豆长起来了,架起的扁豆秧底下有了空隙,我把从外面捡回的“滴滴金”栽了进去。不知道是因为那个空间的隐蔽,还是母亲的视而不见,那一年,菜畦里,终于有了一棵属于我的花儿长大、开花了。虽然因为扁豆架下光线弱,花儿只开了几朵,可那厚墩墩的复瓣儿小花所呈现出的金灿灿的色彩,还是照亮了那一整个季节。
  那些年的母亲,脾气是暴躁的,不允许我养花,不允许弟弟养鸽子。我们都有些怕她。
  如今,各种各样的花儿都被母亲在楼房里养得鲜活茁壮,弟弟养着的几只鸽子也成了他们共同的宠物。母亲会讲出各种花的习性,讲它们的生长过程、开花时间,她甚至能说出某种花开的声音。
  我有时会翻出那些陈年旧事打趣母亲,她只是笑。她的脾气早已不再暴躁。
  此刻,我看着在花间忙碌的母亲,她白发下的脸,皱纹遍布,眼角的皮肤耷拉得厉害,眼睛看起来更小了,但脸庞却比年轻时更加圆润。漫长的岁月已将她内外的棱角都给打磨殆尽了。夕照斜覆在她的身上,给她的容颜镀了几分慈祥。
  也许,母亲的花儿是能养人的吧,养心,养性,也养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