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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王安石惜才于“一善”说起

(2024年12月02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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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矫发

  王安石去世13年后,参与“熙宁变法”的曾布,对宋哲宗谈起王安石的用人时赞不绝口。“其孳孳于国事,寝食不忘。士人有一善可称,不问疏远、识与不识,即日召用。诚近世所无也。”王安石用人不讲关系、不拘一格、任人唯贤,只要士人有“一善”之处,就立即“召用”,“近世所无”。
  近日,夜读袁衷兄弟们回忆、整理的家训《庭帏杂录》,又发现一则王安石赏诗举才的掌故,对王安石惜才于“一善”的用人风格,有了更深的了解。
  这则掌故事关刘季孙和卢秉两个历史人物,还是先从刘季孙说起吧。
  “呢喃燕子语梁间,底事来惊梦里闲。说与旁人浑不解,杖藜携酒看芝山。”此刘季孙诗也。诗中的“呢喃惊梦”和“杖藜看山”隐喻诗人身心闲适,“燕子语梁间”和“旁人浑不解”隐喻诗人超然物外,特立独行。
  刘季孙时以殿直监饶州酒务。王荆公以提刑至饶,见是诗,大称赏之。适郡学生持状,请差官摄州学事,公判监酒殿直。一郡大惊,由是知名……叶梦得的《石林诗话》记载了这件事。
  刘季孙是谁?说起来并不陌生。刘季孙(1033年-1092年),字景文,祥符(今河南开封)人。宋仁宗嘉祐年间,刘季孙以左班殿直(九品武官)监饶州酒务。推行官酤法,即由官府垄断造酒和卖酒,以控制酒的生产和销售。时任提点江南东路刑狱(简称“提刑”)的王安石,巡视至此。有人打小报告诬陷刘季孙,为官散漫懈怠。王安石欲借机查实惩戒,以儆效尤。当在屏风上看到了这首诗后,不仅大加赞赏,而且“即召与之语,嘉叹升车而去,不复问务事”。
  刘季孙和苏轼是知己好友,应酬唱答不断,苏轼的《赠刘景文》一诗耳熟能详。“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此刘景文者,正是刘季孙也。
  又逢饶州摄州学事空缺,郡里请示王安石谁担任这个职务最合适,王安石就大胆任命了刘季孙。刘季孙不但未受诬告影响,反而因“闲”诗升了官。
  宋时重文抑武,一介武夫被重用,且又分管文化教育,可谓惊人眼球,于是舆论哗然,“一郡大惊,由是知名”。后来事实证明,王安石慧眼识珠。宋哲宗元祐年间,刘季孙以左藏库副使为两浙兵马都监,因苏轼荐知隰州,仕至文思副使。
  刘季孙为官清廉,交游广阔,不只与王安石、苏轼相识,与米芾、张耒、晁补之、秦观等文人也有往来,苏轼称其为“慷慨奇士”。苏轼在《乞赙赠刘季孙状》文中赞曰:“笃志好学,博通史传,工诗能文,轻利重义,练达军政,至于忠义勇烈,识者以为有平(季孙之父刘平)之风。性好异书古文石刻,仕宦四十余年,所得禄赐,尽于藏书之费。”
  再说卢秉。“青衫白发病参军,旋籴黄粱置酒樽。但得有钱留客醉,也胜骑马傍人门。”此卢秉诗也。荆公见而称之,立荐于朝,不数年登卿贰(次于卿相的朝中大官)。
  卢秉(?-1092年),字仲甫,湖州德清(今属浙江)人。仁宗皇祐元年(1049年)考中进士甲科(前五名),担任吉州推官,在州县沉浮近二十年。任满后,去京候任,许久得不到调用。他心情烦闷,借酒浇愁,题诗于旅舍墙壁,以此抒发青衫白发、穷愁潦倒、寄人篱下、怀才不遇的苦闷和失意,后人命其为《题传舍》。王安石偶然发现了这首诗,觉得作者虽则牢骚,却有“不为五斗米折腰”“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大丈夫气概。《蔡宽夫诗话》记载:“荆公一见曰:此定非碌碌者。即荐用之,前此盖未尝相识也。”
  当时朝廷开展变法,要设制置三司条例司,王安石选中卢秉进入条例司担任官员。后来,卢秉因理财有方,被提升为制置发运副使者、谓州知州;与西夏作战有功,晋升为宝文阁待制、龙图阁直学士(从三品),“不数年登卿贰”,成为颇有建树的朝中大臣。
  卢秉还是重情重义之人。王安石罢相之后,他特地去金陵探望,并再次提到自己被提携之事,荆公淡然置之。一个虚怀若谷,一个知恩图报,传为千古佳话。
  王安石以诗选人,惜才举贤,“一善”即用,是宋代选拔用人的个案,具有王安石鲜明的执政风格一一强毅执拗,有其历史局限性,不能与现在的“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相提并论,但其惜才于“一善”之品行,可资借鉴发扬。
  由王安石惜才于“一善”,联想到韩愈的名篇《马说》,那些穿越时空的文字,迄今百读不厌,“日新,日日新”。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人生一世,辗转腾挪,每个人都经历过多种角色的转换。或为千里马,或为伯乐,更多时候是旁观者、议论者。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但是每个人身上都有优点和长处,只是我们缺少王安石惜才“一善”的宽广胸怀和发现他人“闪光点”的火眼金睛。当你怀才不遇时,不必埋怨伯乐;当你明珠暗投时,又何必自诩千里马!是金子,总会发出耀眼的光芒。韩愈的《马说》,不单警戒一个人、一类人,而具有普适性。若日课三省,则如黄钟大吕,醍醐灌顶。让我们扬己之美,惜人之善,走出怨天尤人的周期率,勿蹈“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的恶性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