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宝
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诗性。更多时候,诗性被共情,文化交流,继而还可能引发深层的沟通,哪怕身处异乡的人,通过漂流瓶扔向大海一首诗,也会让千里之外陌生的读者感动。
多年前,洛尔迦写下一首诗:它哭泣,是为了/远方的东西。/要求开白茶花的/和暖的南方的沙。/哭泣,没有鹄的箭,/没有晨晓的夜晚,/于是第一只鸟/死在枝上。
经过诗人戴望舒翻译的洛尔迦的诗,有了别样的味道,绝望的忧伤让我们禁不住要去了解1936年的西班牙。
诗的语言是时空错乱的钥匙。
诗人的魅力即在于千年后,我们读到了李白,依然会感受到李白。这个感受不受时间限制,时空的感受被装进一个密闭的盒子里,一些诗句却可以打碎时空的维度,一下就闯进我们的感知里。
不能要求每位诗人都成为大诗人,写诗本身才重要。
好比诗人贾玉红,早晨打个太极拳要写成诗,看到一花一草也要写成诗。“夏日/青草在一场雨水里漫延/我脱掉鞋子,在柔软的青草边缘行走”,青草成为喻体,让人放大了童年的恐惧,这些行走,会遇到冬天的柔软,“柔软得将人像冰雪一样融化/化成一棵流淌绿汁的草/头脑简单、内心清澈”,这就成为童年的另一种状态。对于成长的惧怕,只能用头脑简单来武装自己,像羊头上的角,明明是力量的一种对抗,却被人类转化成“美”字的来源。
所以,生活需要被诵读与理解,理解那些关于柔弱的词。“一阵大风顺着林间的缝隙,巨浪般涌进/风卷着枝叶咆哮沸腾/不可一世的风,挟裹着巨大的威力/仿佛要把世界连根拔起/这令人不寒而栗的风撵着我/如撵着一片无家可归、四处求告无门的树叶”,这首题为《偶遇大风》的诗,正写出了贾玉红对这个世界的诵读与敬畏,所以,她在诗的最后写道,“我要努力按住一颗心/才能在狂风中写下一首镇定自若的诗”。
贾玉红的诗是散乱的,她自己几乎不清晰,要如何准确表达自己一万个词句冲撞胸口的语言?这些诗,或许是浅的,但是,并不影响诗意本身表达的跳动。
“我努力好好活着/就是为了再次见到你时,让你看到/我还在这世上,精神百倍”,这叫什么诗?读来让人生气,再一想,贾玉红就是贾玉红,她的诗,要么是宣誓,要么就是自卑处无可言说的胡言乱语。她本已经走向寻求诗性的自信道路,却崴了脚,不得不坐在一块冰凉的石头上,自怨自怜地哭诉命运的不公。因为,她并不节制自己的这种千万条的诗性。
不可否认,贾玉红的诗是真诚的。“我独自走着/不经意地昂起了头/多渺小啊/高楼上一扇扇小小的窗口/像小小的鸟巢,只住着/一粒灰尘”(《窗口》),鸟巢里住着灰尘,让人不禁悲从中来。真诚写作,成为这个时代的奢侈品。
诗人历来敏感。贾玉红在诗里写道,“把一粒粒粮食的灵魂,从谷壳中/分离出来/粉碎、熬煮、挤压、提炼、蒸腾、窖藏/没人关心/一粒粒粮食的疼痛”(《原浆》),这让我想起诗人寒烟在她的诗里写道,“你留下的灯油/还没有燃尽/那是我必须熬过的夜/你留下的粮食/还在发酵/那是我必须饮下的酒”(《致茨维塔耶娃》),而茨维塔耶娃又在一首诗里写道,“我要云朵和草原何用/要这阳光下的旷野何用/我是钟爱自己镣铐的奴隶/我在为西伯利亚祝福/喂,沿着大道返回的人”。
诗人是时代的伤口与良心,当我们遭遇疼痛与耻辱,那个最先喊疼的人,就是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