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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瘫痪母亲十五年 我的家散了

(2023年10月13日) 来源:潍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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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倾诉人:王洋(化名),男,49岁
  人生最好的年华里,我一直是在辛苦操劳和患得患失中度过的。顾此失彼的日子结束后,我想弥补自己欠缺的责任和情感时,发现一切都回不到原点了,这样的结局让我很伤感也很无奈。现在想讲出来,算是分享一下个人经历,也希望给大家提供一点引以为戒的体会。
  我的难处都来自于母亲的病,她老人家瘫痪在床15年,后来还小脑萎缩,痴呆得厉害。我除了工作,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耗在照顾母亲上,不仅错过了女儿的成长,还把家务和培养孩子的重担全压在了妻子身上。我知道欠妻子和女儿太多,原以为能够弥补,可事实上,一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父亲在我十岁时就去世了,母亲一个人带大我跟哥哥,等我们成人后,她本该享清福时,却因脑溢血导致瘫痪,在床上躺了15年。在这15年里,我倾心陪伴她、照顾她,一直到她离开人世。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但我可以说自己在照顾母亲方面,真的做到了15年如一日。当然,我付出的代价也非常大,妻子炜宁对我已没了感情,只是为了孩子才维持婚姻,女儿跟我的关系也很淡漠。
  我跟炜宁结婚时,母亲正给哥嫂带孩子。哥嫂生的是龙凤胎,母亲一人看俩,累是累,但她心里高兴,还说把他们看到上幼儿园正好给我们带孩子。如母亲所说,哥哥的孩子上了幼儿园后,炜宁怀孕了,母亲来到我们家,悉心照顾她。炜宁上班远,母亲怕她中午吃不好,总是早早准备好午饭,然后坐40分钟公交车,把饭送到炜宁单位。等炜宁生下孩子,母亲无微不至地伺候,别人30天出月子,母亲硬是让炜宁在床上待了50天。炜宁非常感动,不断跟我说以后要好好孝敬母亲。
  很可惜,这样安宁和睦的日子只有短短的三年时间。女儿两岁半时,母亲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时,人已经不行了。医生说如果保守治疗,大概率只能维持一周时间,如果手术,一是下不了手术台,二是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后来回想一下,当时哥哥嫂子的态度是想保守治疗的,但我救母心切,忽视了他俩说话时的语气和措辞,我跟哥哥说,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手术。最后的结果是,情况比医生说的要好很多,母亲从手术台上下来了,也没成植物人,我们当时都觉得很幸运,却没想到之后漫长而煎熬的陪护和照料过程,让兄弟不和,夫妻感情产生了裂痕。
  母亲在医院里住了两个半月,我们先是请了两个专职看护重症病人的护工,24小时轮班照顾母亲,这样过了一个月,因为费用太高,也因为母亲所有的插管被撤掉,我们自己也能照顾了,便辞掉一个护工,我跟哥哥晚上轮流陪护母亲。同样,母亲出院后,白天请了护工,晚上我们哥俩。这样过了一年,哥哥说他坚持不住了,提出晚上也找护工。我当即表示反对,说白天上班不能伺候母亲是不得已,晚上再找外人的话,孤单了一天的母亲连个亲人也见不到,不利于她的康复,哥哥有点为难,但还是遵从了我的意见。只是没过多久,母亲告诉我,轮到哥哥值班时,他找了护工来替。我心里很不舒服,但没法说什么,只能装糊涂。
  母亲生病后,岳母从山西赶来帮着照看孩子,半年后,炜宁不忍心父母分居两地,便提前把女儿送去了幼儿园。看她工作一天,晚上还要独自带孩子,我体谅她辛苦,下了班就回家,先把饭做好,再收拾下卫生,然后才去母亲那里。这样的情形维持了两年,我越来越不开心,主要原因还是哥哥雇的护工太糊弄,给白天的护工添了很多麻烦,开始她还只是跟我抱怨,后来提出加工资,要么便辞职。我跟哥哥讲了,他叹气,说他养俩孩子压力太大,即使找便宜的护工,嫂子也还是跟他吵架。哥哥跟我商量把母亲送养老院,这样我俩都能轻松一点。那时,我也累坏了,便说只要母亲愿意我没意见,结果母亲听后嚎啕大哭,说自己宁死也不去养老院。无奈之下,我们只能维持现状。
  开始,我照顾母亲,炜宁一句怨言也没有,但哥哥雇了护工后,她有点不高兴了,说作为长子不给弟弟做榜样实在不应该,我不知该顺着她抱怨哥哥还是替哥哥打掩护,便选择了沉默,这让她很不高兴,她说要不咱也出钱雇护工吧。
  如果当时我跟炜宁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感受,也许她会理解并体谅,但我不知该说什么,依然选择沉默,这让她觉得哥哥为自己的家可以舍弃母亲,我为了母亲却可以舍弃她和女儿,这样的误解随着日久天长的劳累和矛盾,就变成了怨气。而炜宁的涵养和内向的性格决定了她不会直接抱怨,而是选择了和我同样的态度:沉默。
  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夫妻间不怕吵架就怕不说话,当发现炜宁已经忽视我之后,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女儿上初中前,我每天下了班买菜做饭,匆匆吃两口后,都来不及跟炜宁和女儿说几句话就得赶去母亲那边,因为护工下午6时下班,如果我去晚了,母亲会尿床甚至把屎拉在被子里。女儿上高中后,炜宁在学校旁租了房子陪读,因为距离太远,我没法再给她们母女做饭。虽然劳累减轻了,焦虑却与日俱增,因为半个月才能见女儿一面。那时女儿叛逆,我说什么她都反驳,再说急了,她就怼我:“从小到大,你管过我吗?”
  我没法说什么,只好把郁闷埋在心里,更让我难过的是炜宁的态度。开始,她每周去我母亲那边,帮着收拾一下,陪她说说话,后来见我嫂子从不露面,她就很少去了,等到她陪读后,除了过节,平时都不到母亲床前。有次周末我让她陪母亲,她不乐意,我火了,说做人要有良心,结果她哭着说:“母亲给哥嫂看大两个孩子,他们几个月都不去看母亲,你整个人都搭上了,家里大小事情都是我做,孩子病了也是我一个人受累,我从来没计较,你再说我没良心的话就太欺负人了……”
  看着一向温和的炜宁失了态,我还没体会到她的忍耐已经超出了极限。相反,我觉得她只是给孩子做做饭,况且周日我会过去忙活一天,要说累,我是最累的。于是,我跟她争辩,结果炜宁不说话了,而且到了周日也不允许我去出租房,直到女儿考上大学,除了孩子的事,她从不主动跟我讲话……
  最后的三年里,哥哥见我一个人在家,就把雇护工的钱给了我,让我每个晚上都陪母亲,周六周日他陪两天。我答应了,没想到这件事伤害了炜宁,她觉得孩子高考的关键时刻,应该是我哥哥多陪母亲,而不是增加我的负担……因为缺乏好的沟通,我跟炜宁的感情越来越冷淡了……
  谁也没想到母亲能熬十多年,而且去世前的六年里,她是在混沌状态中度过的。因为得了小脑萎缩,她一直喊我爸爸,对于哥哥,开始叫他的名字,后来说不认识他,最后喊他坏蛋,临去世前,她才又叫他的名字,而最后她对着我喊:“洋啊,妈让你受累了,对不住啊……”
  为了这句话,我觉得所有的累和苦都值得了,唯一意难平的是,我失去了炜宁对我的温情和爱,也失去了女儿对我的亲近和爱,而这些,恐怕永远也无法弥补了……
  缘来缘去,
  最美好的,
  远在天边,
  近在眼前。
  
  作者:于恩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