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来森

　　晨起，浏览微信，发现一友人朋友圈上传了一幅水墨画，题曰《凄风苦雨一塘秋》。画面内容是：池塘水面上，浮着两只鸭子，几支荷疏疏落落地挺立着，叶片或舒展或卷曲，萧萧瑟瑟，感觉池塘水生寒。
　　不过，“凄风苦雨”却未必“一塘秋”。
　　“一塘秋”，感觉异常饱满。都说“一叶知秋”，其实观秋之景，之渐变，莫过于池塘。
　　昔年，我住乡下，大门外不远处就是一汪池塘，天然而成，无砖石堆砌的整齐堤岸，池塘周遭是杂乱生长的野草。
　　秋入池塘，给人的第一感觉并非是一派萧瑟，而是渐侵、渐浸的寒——秋水寒。进入秋天，水中尘滓渐渐沉淀。秋水，不再如夏天那般浑浊，而是一派清澈，甚至能看见水中游动的一尾尾野生鱼儿。色彩，亦变为碧绿色，是一种沁人心脾的碧，给人特别幽深的感觉。水同时收敛了它的热度，开始散发出阵阵寒气，一种微微袭人的清寒。或许，我们可以用一个词来描述初秋的池水，那就是“寒碧”。
　　此时，昼夜温差亦变大，一早一晚，池塘水面总会升起淡淡的雾气。雾，不大，不浓，丝丝缕缕，牵牵连连，像少女在抖动一块洁白的纱巾。于是，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缠绵悱恻油然而生。
　　若是晚上，尤其是月朗星稀的晚上，池塘虽有缭绕的雾气，却也挡不住月光的明亮。一轮明月，静影沉璧；水面，丝丝缕缕的雾气，牛乳一般，浮漾水面。此情此景，让人禁不住想到黄庭坚的《满庭芳》：“风清夜，横塘月满，水净见移星。”“月满”二字，极好，满池塘的月，满池塘的光，清冷冷，寒瑟瑟，那秋意就浓了。
　　此时，人站立岸边，薄寒侵人，除了享受诗情画意的美好，还难免生出一种淡淡的落寞。
　　秋渐深，秋色渐浓。池塘秋色，就表现在周遭的杂草上。
　　水蓼，红了，红的叶，红的梗，连花败之后结下的一串串的种子，都是红的。那份红，让人想到秋日丰收的喜庆。香蒲的叶片，变成了枯白色，原先高高举着的“红蜡烛”，此时，在秋风吹拂下，纷然而散，纷然而飞，飘落一塘水面，倘若让东坡先生看到了，他也许就会情不自禁地吟道：“似花还似非花……”尽管，老先生知道这并非是柳絮，只是近似柳絮罢了。若塘中有荷，定然也是荷渐枯，荷渐枯……只待“留得枯荷听雨声”了。
　　秋深到一定程度，芦花就白了。芦花的白，是如絮如棉的白，让人想到冬日的雪，想到冬日暖暖的棉被。池塘岸边，走来一些女人，敲石浣衣，于是，寒砧声声……
　　“芦花瑟瑟秋水寒”，芦花白了的时候，秋水就愈加寒了。过不了多久，秋水也许就会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把芦花冻在池塘岸边。
　　不过，芦花依旧在摇曳。仿佛，在喟然叹息：“秋已尽，秋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