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秦玲(化名),女,41岁
作者:于恩胜
缘来缘去,最美好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想起从前的贫穷凄惨
我满腹心酸
春节前,平时不常联系的姨家表姐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老家过年,我说我已经把父母接过来了。当她得知我给父母在我们小区买了房子时,她连着哎呀了几声:“你真是太厉害了,给你哥安了家,又给你爸妈养老,我太佩服你了,你太不容易了……”
放下电话,我心情很不平静,小时候去姨家拜年,就是这个表姐,骂我乡下人又脏又丑。这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再想起来,没什么怨恨,可表姐的话还是触动了我的神经。不由自主地,往事就涌上了心头。
也不怪表姐瞧不起我。小时候,好像没有人正眼看我们,因为我们这个家太特殊了。我爸因患小儿麻痹,一条腿比胳膊还细,要靠拐杖才能走路。这样的条件自然找不到正常人结婚,所以娶了我妈,她只有一只眼睛。妈妈3岁时眼睛发炎,我老姥姥给她用土方子治,结果眼球烂了,去医院做了摘除手术。两个残疾人结合后,住在摇摇欲坠的土坯房里,生下了我哥和我。
为了糊口,我爸在家用荆条编筐卖钱,我妈下地干活,打的粮食只够四口人果腹。家里的日子穷得难以为继。雪上加霜的是,哥哥10岁时,碰触到高压线,失去了左手和左小臂。就这样,家里四口人,三个有残疾,6岁的我成了唯一的正常人。
我们家是村里最穷的,但村里人大都很善良。农忙时有人帮我妈干活,过年有人家里杀了猪,会送一大块肉给我们。
我感受到的歧视大多来自城里的亲戚。当我哥在医院需要钱救命时,城里的舅舅和大姨只象征性地拿出了一点钱。看爸妈呜呜痛哭,小小的我对他们充满了憎恨。
还有前面讲的,我跟妈妈到城里走亲戚,大姨还好,但姨夫一直黑着脸,吃饭时也不说话。到了晚上,表姐嫌我脏,坚决不肯让我跟她睡一张床。那年我8岁,很坚决地拽着母亲走了,去车站待了一夜。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下决心要好好干活,我们要吃饱饭,要过上和别人一样的日子。
现在看来,那时的愿望好卑微啊。可即使要求那么低,现实中我们还是过得无比艰难。从没吃饱过,一年到头,只有春节才能吃白面吃上肉,我和哥哥的衣服全是别人送的。冬天没有棉鞋,脚上的冻疮疼得钻心,痒得要命。我妈心疼我和哥哥,到了晚上,她把我俩的脚搂到怀里。我爸见了,抢着用他的胸膛给我们兄妹取暖。
说到这里,我居然没有那么心酸了。因为爸妈能力有限,却给了我和哥哥全部的爱,为了供我和哥哥上学,父亲甚至去卖过血。更重要的,爸妈从没因为残疾对人卑躬屈膝,日子再难也不唉声叹气。除了哥哥受伤那段时间他们哭过,其他时候都是很坦然地对待比黄连还苦的日子。
这种生活态度对我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他们用行动教会了我隐忍坚强和自尊。
为了拼出一条生路
我历尽千辛万苦
我从7岁开始跟着妈妈下地,到了16岁,多数农活都难不倒我了。本来爸妈说头拱地也要供我上学,但我初中毕业后就进城打工了,因为我知道,自从哥哥少了一只手后,爸妈就为他以后的人生操心。
我上初中后,看到爸爸佝偻着腰不停编筐,就劝他歇歇,妈妈说:“你爸得多挣钱,要不拿什么给你哥娶媳妇?”
我对爸妈说:“哥哥没法干重活,只有多读书才能多学本事,我们全家供他上学。”
爸妈舍不得我出去受苦,但我心意已决,偷偷跑进城,投奔了在餐馆当服务员的同村女生。在她的恳求下,经理同意我留下,但因为年龄小,只让我在后厨干。我很感激,不停地忙,到了晚上,就在杂物间睡觉,我躺在地上,好几次半夜里被老鼠咬醒。
第一个月我挣了500元,因为管吃管住,我攒下了450元。一放假,我立刻回家把钱给了妈妈。妈妈抱住我好一顿哭,说我命不好。我笑着说:“以后我挣得还多,我会帮哥哥娶媳妇的。”
16岁的我很能干很天真,从擦桌子扫地到领班,我只用了三年。我像陀螺一样什么都干,结果经理毫不掩饰的赞赏,换来了别人的嫉妒,我升为领班不久便被栽赃偷东西。尽管经理相信我,也竭力挽留,我还是辞职了。
我找到在商品城做买卖的同学,通过她的介绍,去了一家床品店。店主很喜欢我,半年后她开了新店,让我过去看店,实际上就是店长。工资多了,我依然像之前那样,每个月除了必须花的,其余全攒着,等回家交给爸妈。
之后我跟王伟恋爱了,他是货车司机,人很憨厚,真心真意待我好,知道我家的情况后,他说:“以后我和你一起奔,让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王伟的家也在农村,也不富裕,我俩结婚时租了一个小破平房,除了新的被褥和一台电视机,其他什么都没有。婚后不久,我们开了家窗帘店,我现学现卖做窗帘,王伟进货送货带安装。又过了几年,我们接手了两家转让的店,同时做起面料批发生意。为了省钱,我俩都亲自装货卸货。
那些年,我们吃了很多苦,也被骗过几次。还有一次我俩到外地进货,半路上出了车祸,王伟的大腿粉碎性骨折,我断了一只胳膊,头部受到重创,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十天才捡回一条命。
所幸,付出终有回报。
一家人健康平安 我们要的幸福很简单
也许是亲人身体不健全的原因,我从小就觉得,自己有责任扛起这个家。所以从我挣钱开始,只要休班就往家跑,买上吃的用的,生怕爸妈、哥哥饿着缺着。等我做了生意,经济上越来越宽裕,除非有特别紧急的事情,我依然坚持每周回去一次。
离家的时候,爸妈和哥哥往我车里各种塞,早就包好的包子、刚掰的玉米、自家院子里种的石榴……让我感动的是,妈妈知道我爱嗑瓜子,她都是剥好了放进玻璃瓶中,让我带回去。
后来,我哥结婚了,还有了两个孩子。虽然只有一只手,但他聪明又有文化,我开第二家店时喊他过来,现在帮我管着三家店的账,负责培训员工,还替我规划未来。
我给哥哥买了房子。他跟我一样,不放心爸妈,每周必回去一趟。前些年我给爸妈翻盖了新房,5间亮堂堂的大北屋,爸妈住得舒服,说什么也不来潍坊城区。
去年3月份,我在我们小区给爸妈置了一个家。今年元旦时,我和哥哥把爸妈接到了新家。我爸说:“这么干净的房子俺住瞎了。”我妈说:“这炕没边没沿儿,睡到半夜掉下来咋办?”她的话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春节,全家人第一次在城里过团圆年,看到爸妈搂着孙子孙女和外孙眉开眼笑的样子,看到他们身体还算健康硬朗,我就想:对于我们家来说,这简单的幸福和团圆来得太艰难,也太珍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