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缘去，最美好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作者：于恩胜
□倾诉人：采薇（化名），女，39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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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讲的是我堂姐的故事。
　　我爷爷奶奶家在农村，他们有四个孩子，大伯二伯我爸还有姑姑。大伯不到三十岁就去世了，大娘带着孩子再嫁。我爸参军后离开农村，在城市安了家，姑姑嫁到了鲁西南，农村的老家只有爷爷奶奶和二伯一家。
　　因为二大娘有病，他们结婚多年后才有孩子。生下采琳后，二大娘的身体更差了，所有农活和家务都压在了二伯身上，孩子只能交给爷爷奶奶。
　　即使这样，日子也没有平安地过到头。采琳三岁时，我二大娘病逝，二伯很快再婚，娶了一个带着俩孩子的寡妇。又过了两年，爷爷奶奶干不了农活了，被二儿媳各种嫌弃。我爸回家看父母吃的穿的像叫花子，知道他托人捎回去的东西老两口都没有享用到，再看二大娘两面三刀的样子，就跟我妈商量把老两口接到城里，租一处小房子，让他们安度晚年。
　　那时，采琳才五岁多一点，爷爷奶奶想带她走，又觉得给我爸妈添了太多麻烦，就没好意思开口。我爸倒是提了这事，但二大娘坚决不肯，说她会拿着采琳当亲生闺女来养。本来二伯还答应我爸带走采琳，可第二天他又反悔了，说就这么个亲闺女，想留在身边。
　　我爸接走了爷爷奶奶。临走时，采琳抱着奶奶的腿不肯撒手，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嚎啕大哭。爸爸回家讲这些时，我妈哭得不行，说过些日子回去看看，只要采琳受虐待，就带她走。
　　可之后，我爸要工作要照顾爷爷奶奶，我妈要上班要带我，采琳的事就搁了下来。等半年后再回老家，看到采琳成了丫头一般的存在，我爸坚决要求接她走，结果被我二大娘一顿臭骂。最后我二伯也参战，直接把我爸赶走了，还扬言以后不要我爸再踏进他们家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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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以后，有三年的时间，我爸没再跟二伯联系过。爷爷奶奶挂念着采琳，又不敢在我爸妈面前讲，只能偷偷打听她的消息。
　　采琳的消息大多来自我爸没出五服的表哥表嫂那里。他们住我二伯家隔壁，清楚采琳过的什么日子。逢年过节来看我爷爷奶奶时，爸爸的表嫂免不了说一说采琳被虐待的事情。
　　采琳从六岁就给全家人做饭，个子矮够不着锅台，就站在板凳上。虽然农村的饭简单，也就熬个粥炒个菜，但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还是很困难的。有次，采琳使劲去刷锅，一头栽进了锅里，把脸烫伤了，二伯在地里干活，后妈把采琳拎上来，给抹了点甜酱了事，结果伤口感染，最后留下了伤疤。
　　从六岁到上初中，采琳包揽了所有家务。上小学时，中午回家先要喂完猪和鸡才能吃饭。等她坐下时，菜全被吃光了，只剩下半块窝头和几块地瓜，还是凉的。
　　在亲戚的叙述里，采琳整天被后妈数落，还被后妈带来的弟弟妹妹欺负，二伯却从不敢吱声。最可气的是，采琳上了初中后住校，后妈天天在家炖肉蒸油卷，等周五晚上采琳回家到周日下午返校，顿顿咸菜三合面卷子……
　　爷爷奶奶听了就哭，对我爸却不敢多说一句。因为他们的生活全指望我爸妈，采琳的学费也是我爸出的，他们不敢再提任何额外的要求。因为心情抑郁，采琳上初三那年，爷爷奶奶先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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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琳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但后妈坚决不让读了，说家里需要人下地干活。我爸知道后，连忙赶回去，好说歹说也没劝动二伯，气得我爸骂了他，结果被二大娘一棍子打在头上，缝了两针。从那以后，我爸跟我二伯断绝了关系。采琳在家种了一年地，后来受不了后妈的辱骂，跟着一个远亲到广东打工去了。
　　我比采琳小两岁，听我妈说，她三岁来过我们家一次，等她八岁又来时，我俩很快玩到了一起。她对我那些好吃好玩的很好奇，但从不乱动，即使我硬塞，她也坚持不要。我妈说，这个孩子将来肯定出息。再大些，我学业紧张，采琳外出打工。等再见面，采琳二十多岁，我则刚升入大学。
　　采琳回来时带着她的男朋友小邢，很憨厚老实的人。到了我们家，小邢洗洗手就去厨房忙活，没多久整出一桌香喷喷的饭菜。采琳去广州后在饭店当服务员认识了小邢，两个人勤恳干了三年，攒下了一笔钱，准备回来开餐馆。
　　在我爸妈的帮助下，他们的餐馆开业了，小邢是厨师兼采买，采琳是服务员兼收银，实在忙不过来时就雇一个钟点工。这样苦干了两年后，他们扩大了规模，十年后，拥有了一家大酒店和三家快餐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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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留学回来后才跟采琳走近的。虽然我俩很知心，但她从来不提被后妈虐待的事情。
　　我见过很多经历过欺辱的人，大多性格乖戾，防范心很重，而且对人不友善。但采琳不一样，她遭遇的磨难和困苦是很多同龄人难以承受的，但她的心态阳光，对各种人都好到令人无法理解。
　　因为我爸妈帮了她很多，她生意步入正轨后，就源源不断地回报我们家，钱、礼物什么的就不说了，光房子就给我爸妈换了两次。她对我爸妈的好还能理解，但她对后妈的好我怎么也想不通。
　　自从采琳生意好了以后，后妈经常让她爸打电话喊她回家。采琳每次回去都会给家里每个人买很多礼物，后来又给家里盖了二层小楼，弟弟妹妹结婚买房，她也出了不少钱，后妈提什么要求她也尽量去满足。但有一点她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后妈想让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去采琳的饭店工作，被采琳拒绝了，因为她太清楚他们的脾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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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采琳的餐饮生意还没受太大影响，但最近两年，她关闭了大酒店，快餐店也只剩了一家。这时她再回家看她爸，后妈记着采琳不让弟妹进酒店的仇，含沙射影地说她命硬，不仅克死了母亲，还让自家生意也完了。
　　那次，采琳发火了，对后妈说：“你说我什么都无所谓，你再说我妈一句，我饶不了你。”后妈怂了，采琳从小受了她那么多欺负都没反抗过，大了也没发过火，这次犀利的言语和强硬的态度让她害怕了，她唯唯诺诺地赔礼道歉，采琳走的时候还一个劲地往车上装菜和面。
　　去年，采琳开始做电商。这些年她积累了很多营销经验，加上人脉和勤苦能干，很快打开了局面。随着她的生意风生水起，那后妈又开启了隔几天打电话关心她的模式。有时我跟采琳在一起，看她淡定地跟后妈说话，问她还需要什么，我忍不住问：“她那样待你，你还这样待她？要换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的。”
　　采琳听了轻轻一笑：“要不是她逼迫我，我还没这一身本事呢。再说，只要她能陪伴照顾我爸，花点钱算得了什么？”
　　她见我仍然愤愤不平的样子，叹口气说：“以前我也恨过，越恨越痛苦。后来我想开了，放不下过去的不好，就过不好现在和以后，何必呢？当我选择原谅后，心一下子开阔了，几乎不想以前的事了。我琢磨出一个道理，人只有放过别人才能放过自己，所以我把之前的事放下后，自己也轻松了。”
　　看采琳一脸的容光，我想：她是智慧的，是有胸怀和大爱的，她值得拥有美好的生活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