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玉顺
上世纪80年代以前,位于临朐南部丘陵地带的家乡还不富裕,村民盖屋都用墼块。所谓墼块,实际上就是没有经过烧制的“砖”,原料是暗红色的黏土。但墼块比平常的砖要大很多,一般长48厘米、宽24厘米、厚10厘米。
制作墼块的过程,乡人俗称“打墼”,需要三样工具:杵头、墼模、铁锨。杵头用青石堑成,形如圆柱台,底部大而持平,顶部有眼,楔有丁字形的木把,使用时,两手紧握木把,上下运动即可;墼模是可拆卸的长方形木框,一般用枣木等硬质木头制成;铁锨,用来给墼模填土。
打墼,需两个人分工合作,一人操作杵头,是打墼的主力队员;一人铲土“供模子”,是助手。打墼前,要选好墼坑,在旁边摆上平整光滑的石板,放置墼模;设一个稍高的台子,放杵头;平整出一块土地,压实,作为摆放墼块的场地。
准备就绪后,正式开工。助手先在墼模上撒一把草木灰,以防黏土和墼模粘连,然后铲土填到墼模里,黏土须略高于墼模。这时,打墼者用双脚横竖踩几脚后,提起杵头,将土夯平,再左右开弓,夯实边角;最后在墼块两端各杵出一对背向月牙,俗称“磕角”“墼眼”,目的是将黏土挤向四角,提高强度。做完这些,放下杵头,用脚踢开墼模后挡板,蹲下扳住墼块的一边掀起,搬到墼场上摆好,一页墼块大功告成。
1976年春天,我家在村北岭建新房。舅舅家好几位表哥都是打墼能手,翻山越岭20里,前来助阵,加上生产队派出的壮劳力,一共六个打墼组合,趁着天气晴好,他们摆开架势,从天明到天黑,不间断奋战。正上小学二年级的我,放学后赶紧跑去墼坑。只见他们身着单褂,头顶冒汗,不停地填土、开模、合模、夯打、搬动,辗转腾挪,如舞蹈般尽展功夫,看得我眼花缭乱。
打墼既是重体力活,也是技术活。一页墼块要夯打二十二三次,才能结实耐用。那时候,人实诚,干活从不惜力,每个打墼组合都将自己的成果单独摆放,有点相互比赛的味道。一天下来,最多的一组打墼480多页,最少的也在450页,耗费泥土四五吨之多。如此强的体力劳动,打墼者却不以为苦,他们边干活边谈些趣闻,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招惹来不少像我一样的孩童,围着他们转,他们的干劲更高了。
打墼完工后,墼块要晾晒5天至7天才能用。到盖屋时,全村劳力几乎齐上阵,亲戚更不用说了,满满当当一院子人,却井然有序,有的和泥,有的搬墼,有的砌墙,没有一个闲人。赶在到麦收大忙前,我家四间北屋、三间偏房就建起来了。这期间,少不了要管几顿饭,比如上梁时,除了燃放鞭炮庆贺,还请全体劳作人员喝一顿酒。这是大事情,村里的女人,只要没有特殊事,都来帮着收拾碗碟、择菜、洗菜、炒菜、摊煎饼。物质贫乏时代,人的胃口也大,一个壮劳力一顿吃七八张煎饼不在话下,若没有全村女人帮忙,筹备这样大的宴席是不可想象的。尽管桌上多是炒韭菜、炖豆腐、炒菠菜、拌咸菜等素菜,但丝毫不影响人们的兴致,他们喝着地瓜干子酒,说着庄户话,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其情真挚,其乐融融。
随着时光的流逝,许多事情逐渐消失,但打墼盖屋的那些事,特别是家人的温馨、村人的善意、亲戚的帮扶,会永远印刻在记忆里,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