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秋
陆小曼的一张老照片,柳眉凤眼,秋波盈盈。一把折扇,当胸展握在手,单纯宁静,怎么看也是个守家守心的女子。
农历九月十九,传说为观音菩萨出家的日子。1903年的这一天,陆小曼出生在上海。还别说,看她的那照片,的确是有几分菩萨的仁善的。
她从潮流时尚的上海而来,又遇了传统端庄的北京,这两两洗礼,让陆小曼举手投足之间,都尽显江南的韵、江北的骨。千百摇曳里,她是最美的那一朵。
胡适说她:“是北京城里不得不看的一道风景。”
19岁的陆小曼,应父母之命,嫁给了那个男人。那的确是实实在在的郎才女貌,陆小曼的父母以为这就是最好的安排。
婚姻,从来都是脚踏实地的归宿,不管你有多么华丽的青春和过往,都应该在那一门一窗里,守望日起日落。可陆小曼从来都是自由的主人,怎么肯做现实的仆从?她要和他从此岁月高歌、春风无涯,日子不沾红尘,流年不染烟火。
王庚,一个极具进取心的男人,终日在事业上东奔西走,舍了与陆小曼的卿卿我我,也忽略了那些儿女情长。
陆小曼渴望的,是和爱的人牵手花前、并肩月下、相倚兰亭、共舞华堂。王庚军人的规正与严肃与陆小曼旗袍的优雅与旋转,总是隔了很远很远。陆小曼想要的生活,王庚给不了。
陆小曼也曾想安心守这一庭之欢,她铺开纸张,挥起画笔,画一山一水,画一花一草,可画着画着,那七色的油彩,很快就迷幻成了舞池的音乐和灯光。于是,那山水就漫漶了,那花草就摇曳了,渐渐地,心中再不是微波轻澜,很快成了滔滔巨浪。终于,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悄悄掩了门,走向那灯红酒绿的地方。在那熟悉的味道里,她尽情地绽放了。
王庚虽然接受了良好的西方教育,但仍是一个很传统的中国男人,对于陆小曼沉迷于交际场合是很有些不悦的。可他毕竟深爱着她,也只是时不时说些规劝的话。
苦,是药,总让人不生喜欢;欢,是毒,常让人欲罢不能。陆小曼依然一次次背着王庚,出入那些高档会所,享受着人生的七彩时光。
那一次,王庚怒了,终于在众目睽睽之下,呵斥了陆小曼。陆小曼毕竟是陆小曼,她的尴尬也是那么优雅,只是轻柔地对王庚说:“要不,你陪我去吧?”
最是这燕语莺声的温柔,让王庚的暴怒一瞬间风平浪静,心中深深的爱,只化作了一句:“让志摩陪你去玩吧。”
他,来了!在陆小曼以为一切的美好都葬送了的时候,那个民国最浪漫的男人来了。
王庚是忙碌的,眼中只有工作和事业。徐志摩也是忙碌的,可徐志摩的忙碌是文艺的,大都是演讲和演出,更多的是交际盛会,这恰恰适合了陆小曼。
陆小曼欢喜着这样的相遇。她觉得和王庚的相遇是还没来得及有所感动,花轿就已经无可回避地抬到了眼前。她痛苦着、迷惘着。她不想做朝三暮四的人,她本也不是那朝三暮四的人。可贪欢的她,最终选择了徐志摩。
王庚是震怒的,那一夜,又一夜,他辗转反侧。军人,生死干脆,千般纠结之后,终于有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决定。他,选择了放手。
徐志摩和陆小曼的婚礼,王庚没有参加,但备了一份厚礼,并在贺帖上写下七个字:苦尽甘来方知味。
在婚礼那盛大的场合,陆小曼对于这几个字,想必并无心品味,也不曾在意。多少年之后,再忆起这贺帖,她心头该是怎样的感叹?
风,成为花的过往,难以回头;水,成为山的过往,难以回头。可作为情血两脉脉的人们,谁可以成为谁永远的过往?
那个踏实的男人,真的就是她无悔的错过?红酒激情的泡沫散去,陆小曼看着琥珀光里自己的倒影,从此默默无语。这,岂止只因徐志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