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缘去,最美好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作者:于恩胜
□倾诉人:黄女士,78岁
两个都不容易的人
很不容易地走到了一起
想说说自个的事,虽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可憋着又难受,只能不顾这张老脸了。
15年前,我重新找了个老伴,就在前几天他离开了人世,我心里很难过,可让我更难过的是有人说我不厚道,说如果我还在他身边,他不可能走得那么快。这话实在太伤人,所以我要把来龙去脉讲出来,让大家给评评理。
孩子亲爸走后,亲戚朋友都劝我再找个,我妈也说老了还是得有个伴,但谁的话我也没听,因为老二刚结婚,老小还没成人,如果我再婚,他就不好找对象,哪个女孩子愿意找个亲婆婆后公公的人家?就这样,我给老大、老二看到孩子上学,老小去了海南,有他丈人一家照应。我不用再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了,才决定再找个人做伴。
六十二三岁了才起意再找人,是因为遇到了好人。我跟老辛认识是通过亲戚介绍的,亲戚很实在,跟我讲了老辛所有的事情。
老辛是机关退休干部,待遇高,没了老伴也很多年了,女儿和儿子都不愿意找后妈,直到他75岁那年跌倒后在床上躺了3个月,尝到了靠儿女难的滋味,才下决心找个老伴。但找了几个人都被儿女闹走了,于是,他也狠下心来,说如果再反对,他就立下遗嘱把房子和存款都捐给国家,他女儿和儿子这才同意。可他们同意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两套房子改成他们的名字,存款要等着将来给他治病时才能动,他每月的工资要拿出2000元给孙子和外孙,另外,不能找退休老师和机关干部,怕对方有文化、心眼多算计他,也不能找没退休金和子女啃老的。老辛一一答应了,然后到处托人打听有没有适合这些条件的。
亲戚最后说,老辛人品好,心地善良,对人热情大方,身体也还行,就是他儿女有点过分,让我好好考虑考虑。
那时我也见过几个人,但经济条件都差,性格也不好,还有贪图我那点退休金的。听到老辛退休金很高,我有点动心,加上亲戚说他人好,我就同意先见见。也许是缘分吧,我跟老辛第一次见面都觉得对方顺眼。当说起我退休前工作的工厂,他就说之前他也在那个厂干过,后来才调走的。一说到厂里的人和事,我俩就刹不住车了,如果不是亲戚说天不早了,还不知说到什么时候。
接下来还算顺利,我隔三岔五去老辛家,给他收拾屋子,帮他洗洗衣服,陪他说说话,他一直夸我干活利索,还说我拌个咸菜都好吃。时间一长,我发现他是个有心人。有次我随口说蟹子上市了,第二天他就给我打电话,说有点事需要我帮忙,等我过去一看,原来他买了蟹子让我尝鲜。吃着又大又肥的蟹子,我心里那个感动啊,多少年没人买蟹子给我吃,我自己也舍不得买这么好的蟹子。
就这样,我跟老辛相处半年后,都愿意在一起生活,于是跟儿女们商量了一下,也没办什么手续,两人就算成夫妻了。
相伴十五年
我俩都觉得很开心很舒坦
60多岁的人了,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不会预先把事情想得太好,要不到时候伤的是自个的心。所以,搬过去跟老辛一起生活之前,我就打好了谱:不管他怎么样,咱尽好自己的责任,踏踏实实干活,一心一意待人。如果他也能对我知冷知热,真心待我,那是自己运气好,要是他太难缠,实在过不下去咱就回自己的窝……
我运气很好,遇到了好人。从我进门第一天,老辛就把我当成一家人,告诉我他收入多少,给孩子多少,钱放在哪里,还让我不用担心,他不会拿我当免费保姆,做饭、打扫卫生他也能做,因为老伴走后他锻炼出来了。看他所做的,听他所说的,我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觉得是自己小气了,老辛不但实在还心善。我们在一起的第三个月,逢中秋节,他单位里派人来看望,他跟人家详细介绍我,还夸奖了我一番。他单位的人都笑得不行,连说他有眼光,还羡慕他老来有福,他听不出这是客套话,高兴坏了,非要留人家吃饭。聊天中,他听说单位有个人得了癌症,家庭条件也不好,就到抽屉里拿了1000元钱,让我找红纸包了,让来人捎给那同事。
以后这样的事多了,我对老辛越来越佩服,心里也越来越踏实。我尽心尽力照顾他,照着电视上教的法子做饭,每天陪他遛弯。以前他抽烟,在我的劝导下,他戒了,人也胖了不少。
老辛的孩子看到他们父亲身体比之前健康了,再来家时脸色就变得好看了很多。我刚跟着老辛时,他们一两个月不来一趟,看老辛想孩子,我只要包了水饺、包子,就打电话让他们来吃。叫一次不来,两次不来,到了第三次,他们不好意思了,买上很多东西,可吃完饭就走。再后来,一吃完饭我就说自己约了邻居要去河边散步,为的是留出时间让他们和老辛说说话。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吧,老辛的孩子成了每周都来家里,和我一起做饭,帮着我打扫卫生,有时我的俩孩子也过来,老辛就请一大群人去饭店吃。有次老辛过生日,两家孩子大大小小摆了两桌,听服务员说你们家这么多人啊,我心里就很高兴,觉得两家合一家能到这步,也算是难得。
一个人舒坦不舒坦,从脸上就能看出来,我跟了老辛后,熟人见了都说我比以前年轻了。我喜欢听这样的话,因为我照镜子时也觉得自己比以前好看了。我心想,一是因为日子舒坦,不愁吃不愁穿,二是老辛动不动就带我去商场买衣服,还专门挑贵的买。看我把新衣服都收在橱子里,他让我将旧衣服捐出去,还说若都攒着,百年后还不是一把火都烧了。这话很对,从那以后我就不攒新衣裳了。
岁月不饶人
我俩老到谁也顾不了谁
都说老年人再婚矛盾多,散伙的多,我觉得自个是例外。因为我和老辛即使有点小矛盾,很快就化解了,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好,说出来不怕笑话,我觉得原配夫妻也不一定能好过我们。
两个人过得好,是两个人都往好处做。比如做饭这事,开始是老辛做,后来他腿脚不利索就换成我,再后来我年龄也大了,他就雇了钟点工,这样我俩都轻松。两边的孩子也挺关键,他们要是整天找茬,老两口的日子也过不好,很幸运的是,孩子们都明白事理。当然,我和老辛能为孩子做的也都做了,之前身体好时,给他们做好吃的,钱上更是大方,老辛退休金涨了,我就让他多给他的孙子和外孙,我的钱基本上也全贴给了自己的孩子。
可岁月不饶人,等到了老辛不能动、我照顾他也变得越来越吃力时,难处就来了。
老辛比我大八岁,他81岁那年中了一次风,好了后走路就很困难,那时我身体还行,担心他卧床不起,我每天搀着他走满3000步,饭食上也很精心,鱼、肉、蛋、奶、青菜,宁肯自个多受点累,也会保证他的营养。可即使这样,该出毛病还是出毛病,又过了四年,他查出了胰腺癌。因为年龄大没做手术,但那病折磨人,他很快就起不来了。那个时候,我也老了,虽然白天雇了护工,但晚上我得起来好多次,给他喂水,伺候他大小便。他病后比以前瘦了很多,可骨头依然很沉,头两年我还能拉他起来,慢慢地,我给他翻个身都吃力。
我一直觉得自己能跟老辛过到老,可没想到,最后还是分开了。去年,半夜里我起来给他倒水,跌伤了尾骨,两边孩子轮流来伺候。他们都觉得不方便,免不了愁眉苦脸的。老辛虽然起不来,但脑子很清楚,他提出让我回自己家,说不能把我拖累死。这之前他就多次说过,我不同意,可现在自己动不了,我只好答应了他。
我回家后心里挂着老辛,他更是挂着我,我俩每天都会打电话相互说个安慰话。但该来的还是来了,我离开老辛不到一年时间,他就走了。我心里很难受,在家里躺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了散心,我到小区花园里溜达,就听到了一些难听的话。我不愿解释,等他们也遇到这种情况时就知道,人老了,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
上期内容读者反馈
Marshal:人生刚刚过半,却已尝尽世间的酸甜苦辣。几次大起大落、绝处逢生,这跌宕起伏的坎坷经历、坚毅勇敢的人生态度,估计编剧在塑造“大女主”时都不敢如此写,可这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了英姿身上。她的故事,初读时令人感慨称赞,再读后忍不住怜惜叹惋。是啊,就像她自己说的,如果有另外的可能,谁又愿意劳苦奔波。好在所有的咬牙坚持和勇敢坚韧没有被辜负,她的人生很精彩,她也该被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