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兆梅
腊月二十三,又称“小年”,是民间祭灶的日子。
据说,每年腊月二十三,灶王爷都要上天向玉皇大帝禀报这家人的善恶,让玉皇大帝赏罚。因此送灶时,人们在灶王爷像前的桌案上供放糖果、清水、料豆、料草,其中后三样是为灶王爷升天的坐骑备料。祭灶时,供品多为甜食,希望灶王爷吃了嘴甜,“好话传上天,坏话丢一边”。民间有“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习俗,因此祭灶王爷,只限于男子。
父亲事先去集市买来柿饼、软枣,这两样分别用草纸包着,藏在东屋门口大铁桶上的饭盒子里。娘说,给灶王爷吃的东西,可不敢乱动,动了要受惩罚。孩子们的馋虫伸出来好长,想到“神”又吓回去了。我和妹妹合力掀开过饭盒子,只是用鼻子闻闻,又不情愿地盖上。
没事的时候,我就端详那张写着“灶君司命”的神像。中间坐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左右各是一位灶王奶奶。两边写“上天言好事 下界保平安”。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我所见到的民间家庭都是一夫一妻,于是大惑不解。娘就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灶王爷本姓张,人称张生。他娶的第一个媳妇叫郭丁香,人老实本分,温柔贤达,孝敬公婆。可是丁香不能生育,张生就娶了王海棠做妾。海棠没有丁香长得好看,还心胸狭小奸诈,不爱干活,家中的活计都是丁香打理。海棠看到丁香备受公婆宠爱,便设计陷害丁香。她把一枚鸡蛋埋在灶火中,想等丁香来此炸伤她。没想到海棠刚离开,张生来到灶前拨弄灶火,火中的鸡蛋炸裂,把张生炸了个不亦“疼”乎。
因为这件事,海棠逼着张生休了郭丁香,把她赶出家门。从此,张生和海棠过着吃喝玩乐的生活,两年就吃了个底朝天。海棠开始厌恶一无所有的张生,离开了他。张生孤身一人,又不会做事,只好沿街乞讨。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饥寒交迫的他昏倒在一个富户人家门前。这家女佣见状告诉了女主人,并把他扶进厨房。不一会,女主人来看望,张生远远瞧见,女主人正是被自己抛弃的丁香。羞愧交加的张生无处躲藏,一头钻进灶里。丁香到了厨房看不到人,却在灶堂口发现一个东西堵在那儿,上前一拖,是张生的一条腿,这就是后来传说的“掏火耙”。当看到自己的前夫被烧死了时,她悲愤交加,最终忧郁而死。玉皇大帝知道这件事后,觉得张生能勇于认识错误,知错就改,便封他为灶王。后来,人们把郭丁香同张生一起供奉在厨房里。因为没休王海棠,也给她留了一把椅子,这就是为什么灶王爷有两个妻子的由来。
在老家还有一个说法,丁香树和海棠树是两位灶王奶奶的化身,这是两种相克的花木,不能生长在一起。
说实话,再美丽的传说也没有那两包好吃的有诱惑力。我盼过小年,目标就是有好吃的,我想二哥、小妹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
娘把收藏了一年的花生,倒进簸箕里。娘收藏花生可不容易,担心被孩子们偷吃,装在一个面袋里,扔在屋顶上。花生袋子发出的香气,招惹来了麻雀。娘只好把袋子拿下来,挂在榆树上。一个太阳咧开嘴的日子,娘用木杆子敲打布袋,袋子里传出唰啦唰啦的声音。娘说,长生果干了。这个名字,听着有美感。
一个晚上娘都没有睡好,她不知道怎么安置这半袋子花生。还是父亲提醒了她,第二天,娘就把这半袋子花生吊在屋梁上。每天看着花生,却要装作视而不见,实在是痛苦。后来,我和二哥想出一个偷花生的办法。趁着娘去串门,把铁针插在木杆子上,踩着凳子,在袋子上捅个小窟窿,仅容一个花生掉出来,共偷到六个花生。捅开的窟窿,我们无法缝补,够不着呀。等娘回家,一个花生正好落在娘的头上,事情败露。
娘骂完,把布袋子放下来,抓出几把花生,剥去壳,上锅炒了,碾碎,放在白菜馅里,包花生饺子。吃一个,喷香。最后,娘把花生藏到哪里,谁也不知道了。
花生糖是父亲最拿手的,两个姐姐和妹妹都会此手艺,只有我不会。
小年的晚上,父亲把花生米炒到八成熟,脆而见黄。二姐帮着搓去红衣,大姐再用擀面杖把花生米擀碎。
大锅里烧着水,有两大瓢。烧火的还是二姐,她干活仔细。我也抢着烧火,父亲不用我,说我毛糙,容易烧糊。他说做花生糖,烧火最关键,烧草也关键,得烧麦秸草,要细而匀。
父亲把两种点心摆放在两个碗里,将“灶王爷”的神像贴在大锅边的东墙上,放三双筷子。还说,贴得高高的,过得好好的。灶王爷前摆放香炉,香火冉冉升起。
很快,雾气凝聚在屋子里,看不清二姐的脸,她喊父亲,告诉他开锅了。父亲把一斤红糖下到锅里,五分钟后,糖开始黏稠,冒泡,浆糊状,父亲用筷子挑起,拉成丝时,说可以下花生了。
锅底的火越来越细。父亲不停地翻炒,香气满了屋子。大约翻动了有二十几次,父亲把炒好的花生快速倒上面板,摊开,用擀面杖擀平。稍微冷却后,用刀切成小块。父亲的动作一气呵成,麻利、精彩。
谷黄色的花生糖,一方方摆到第三个碗里。祭灶开始。我们几个女孩围坐在娘的身旁,远处的鞭炮声震响了屋子。父亲把灶王爷神像上的“灶马”剪下,放进火里,二哥帮着烧纸,点爆仗。父亲嘴里念念有词,说了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到,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吃上。娘说,就是叫灶王爷捎点吃的、穿的、用的回来。
供养完毕,娘把好吃的东西分给我们。咬一口父亲做的花生糖,底面光洁,松脆、细腻,甜中带酥。那时没有零食吃,我们把分到的一小把食品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感觉是那么香,那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