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崔吉（化名），男，48岁
家里孩子多，日子曾经很难过
　　我父母生了七个孩子，当初我大爷和三叔家没有儿子，我爷爷做主，把我三哥和四哥分别过继给了他们。可没过几年，先是大娘去世，大爷后娶的媳妇很快生了男孩，三哥被送回来了。接着三婶在40岁高龄生了儿子，三叔倒是没把四哥送回来，但四哥16岁时自己跑回家来，说什么也不回三叔那了。三叔三婶以为是我父母挑唆的，为此还跟我们家结了怨。
　　我们家住在市中心，以前是农村，虽然早就划归了城市，但我小时候家里很穷。大哥、二哥和大姐早早就下地干活了，三哥回来时也不过八岁，我五六岁，妹妹三岁。记忆中，吃饭时都是靠抢的，端上多少饭也不够吃。挨饿倒不至于，但吃饱的滋味不常有，而馒头只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一两顿。
　　每当我说起小时候日子穷，我妈就说：“有了你之后好多了，最难的时候我都要过饭，还偷过生产队的地瓜。孩子多嘛，不能看着活活饿死吧，顾不上要脸了。你大姐长到十几岁没穿过新衣裳，都是穿城里亲戚家孩子的旧衣裳。当年你二哥磕断了腿，因为心疼钱没去医院，找了野大夫糊了些药，夹了块板子，结果腿差点烂了，最后到医院动了大手术，借了很多钱，弄得咱家好几年没翻过身来……”
　　虽然我妈说日子比以前好了，但在我的印象里，还是穷。小时候过年做点好吃的，分到每个孩子手里的极少，都不够塞牙缝的。
　　记得我八九岁那年的春节，在城里的姑姑送来半只猪头，我爸煮的时候我和妹妹就蹲在锅边，那香气勾得我俩直流口水，就觉得时间过得太慢，那猪头好像怎么也煮不熟。就在我俩快要急哭时，我爸终于掀开了锅盖。
　　那次我跟妹妹一人分到了一小块猪舌头，我本想一点一点吃，可那猪舌头不听话，咕噜一下子就进肚子里了。我又气又急，看着妹妹手里的肉，抢过来就咬了一口，妹妹嚎啕大哭。多少年过去，我妹还拿这事调侃我：“小哥太馋了，抢起肉来像狼一样。”
　　哥哥姐姐大了，吃东西时都让着我和妹妹，等他们挣钱后，还给我和妹妹买好吃的。所以，那些年家里的日子虽然很困难，但很团结，一家人都一心想着让家里的日子好起来。
父母需要照顾时
表现就不一样了
　　我父母都是很能干的人。之前种地时，两个人拼死拼活也只能吃上饭，后来他们都去打工，一直干到70岁。
　　孩子陆续结婚，对父母是一个很大的负担。很长时间，大哥大嫂都住在非常小的房子里。二哥和岳父母住在一起，房子很大，但他总觉得自己像入赘，不是很开心。三哥和四哥分别考上了中专和大学，也是结婚好多年才从单位分到房子。父母虽然没给孩子买房，但孩子太多，光是结婚的费用就让他们不堪重负，他们苦挣苦攒，省吃俭用，把每一分钱都花在了孩子身上。
　　除了出钱，父母出的更多的是力气。大哥、三哥、四哥和妹妹的孩子都是他们看大的。我上中学时，家里最多的时候有六个孩子，其中有三个是常住的，只有周日才回自己家。这些孩子有的跟我父母待到上小学，有的直接待到上高中。
　　那十几年里，哥哥姐姐时常买点父母喜欢吃的送过来，虽然花钱不多，但是老人心里高兴。尤其是大哥、三哥、四哥和妹妹的孩子在这边，三个嫂子和小妹过年都会给父母买新衣服，平时过来也会帮着做家务，父母偶尔不舒服，都争着给买药。
　　可是，从六年前开始，这样的情形变了。因为孩子都大了，不再需要我的父母照顾，关键是他们年龄大了，干不动了。不看孩子的几年间，他们每次包包子、蒸馒头，还让各家来吃、来拿。近些年，他们自己都懒得做顿像样的饭。父母不叫，哥哥姐姐来的次数就少了，当老人身体越来越衰弱，住过几次院后，家里氛围变得让人不舒服起来。
　　我爸七十多岁时小中风，兄妹几人还轮流去医院陪护，抢着送饭，但五年前我妈做股骨头手术，只有大姐、三哥和我陪护。大哥头晕，二哥的岳父生病，四哥出差，小妹要考职称，都没到医院。一年后父亲又中风，去医院的只有我跟大哥了。父亲回到家后，我忍不住抱怨了几句，三哥、四哥没说什么，两个嫂子不高兴了，说什么当初被过继，按理就不应该养老之类的话。我很生气，跟我妈说了，我妈连声叹气：“唉，老了，不中用了，惹人嫌了。”
　　看母亲伤心，我后来在她面前再也没说一句家里的是非，她受了一辈子累，我不能让她老了心里还添堵。
我不再有怨言
和妻子尽力照顾好父母
　　父母身体越来越差，哥姐和妹妹回来的次数却少了。我每次过去看父母艰难地做饭，家里脏得不成样子，就赶紧忙着打扫。只要歇班，我都会给他们做两顿好吃的，还做一些半成品的菜放冰箱里，但下次去的时候，东西原封未动。我知道，人老了，脑子不行了，对吃的也越来越糊弄。
　　我想，应该有人陪在他们身边了，但父母不说，哥哥姐姐也不提，我不大不小的更不好讲，只能抽空就去父母那边看看。
　　刚发生疫情时，哥哥、姐姐、妹妹还都往家里打电话，问父母有没有吃的，之后就疏忽了。我太了解父母，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麻烦孩子，所以只要能出入，我必定带了吃的用的过去。可即使这样，年老体衰的父母还是出状况了。
　　先是母亲因股骨头的毛病只能靠推着小车在室内走动，接着父亲第三次中风，彻底瘫在了床上。这时，大哥才召集我们开会，商量照顾父母的事情。可商量了两三次都不了了之，因为谁也不肯接父母到自己家，也没有谁愿意搬到父母这里。
　　大哥六十多岁了，儿孙都跟他住在一起；二哥虽然早就独立居住，但是他什么都靠着岳父家，以后是要给岳父母养老的；三哥和四哥说愿意轮流值班，意思很明显，既不同意接父母过去，也不想过来；大姐和小妹觉得她们是嫁出去的女儿，能来给父母洗洗刷刷就是孝顺了……
　　看大家各有各的难处，商量多次也没个结果，我就说：“我媳妇没工作，白天由她过来照顾老人，晚上大家轮班。”这个建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可是，只轮了两轮，先后有人说有特殊的事情不能值夜班。半年过去，白天还是我媳妇，晚上都是我一个人，除了周日他们几个过来看看，其他时间全是我们两口子在陪护老人。
　　善良隐忍的父母很清楚几个孩子是怎么回事，但他们一句怨言也没有，只说辛苦我了，对我媳妇也是感激涕零。这让我很难受，但我什么都不能说，怕多说一句会让他们为难和伤心。
　　如今一年半过去，照顾父母的担子基本都压在我们两口子身上。我很感激我媳妇，因为有时我也会抱怨，她就说：“知足吧，咱哥咱姐还有妹妹又不是完全不管。要真是不管的话也没关系，你就权当爸妈只生了你自己。”
　　这话很管用，每当晚上起夜照顾父亲喝水撒尿，疲惫不堪心有怨言时，我就拿媳妇的话来安慰自己：权当父母只生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