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翠珍
朋友的茶桌上摆了一个盆景。几块石头组成的假山缝隙里,长了一株水杉,水杉上落一黑蝉,假山下半池清水,内游两条小鱼。旁边坐一老翁,手持鱼竿垂钓,一派闲适之意。但在看到这些之前,首先吸引我的却是假山上那层郁郁葱葱的青苔。
在朋友营造的这个和谐的世界里,植物与鱼儿共生,天然成趣。让坐在桌前的人,看到那丛生机勃发的青苔,看到这场美好的相遇,是不是都会被治愈?我问朋友,青苔怎么养的,她说从楼后墙边取了一点,铺在假山上,慢慢地就长满了。
朋友是懂青苔的,一如清代诗人袁枚懂青苔。“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袁枚不疾不徐地在随园里负手而行,赏着春日里摇曳绽放的繁花,听着在树梢间穿梭而过的鸟鸣,抬头,透过高耸入云的青葱树木,斑驳的阳光让他眯了眯眼。于是,他停下脚步,揉揉眼睛,再睁开,却忽然看见了眼前那片绿蒙蒙的苔衣,正在阴影下不急不躁地绽放。就这一眼,让袁枚怦然心动,一种敬畏之感瞬间攫住了他的思维。滚滚红尘,繁华世间,万物与天地共生。苔花没有牡丹耀眼,却不卑不亢,顽强地舒展着生命。这小小的青苔,便在袁枚的内心扎下了根,也屡屡入了袁枚的诗行。
“青苔问红叶,何物为斜阳。”那里有袁枚对青苔的关注,也有他对青苔的遗憾。朋友却把这种遗憾,通过一盆青苔的生生不息,完成了青苔与夕阳的和解。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青苔上,傍晚的夕阳也送给它一抹金光。青苔,在角落里可以扎根,在阳光下,也可以生长。它是那样的平凡,也是那样的顽强,它做了别人的观众,也做了自己的主角。
从水生到陆生,经历了海枯石烂,青苔完成了前世今生的进化。在寂寂无声的沉默中,在高大植物的俯视下,它开拓着沧海桑田,走过了亿年光阴。悬崖、绝壁、青砖、红瓦、树干,世上的角角落落,它经历狂风暴雨,看尽人间繁华,仍然默默地匍匐于土地,青苔柔柔弱弱,却暗藏磅礴之气。只需几滴水的恩赐,它便再次成就人间美景。
朋友把青苔变得温润丰美,而青苔,也给了她满满的馈赠。闲适,宽容,安之若素的豁达。这样的生活智慧,正是那绿盈盈的青苔,带给朋友的启示。任何生命都不简单,青苔,值得我们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