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友
清明节,故乡人习惯称寒食节。每当看到柳条开始泛起毛绒绒的鹅黄绿,听到柳笛声声,见到啄泥筑巢的紫燕穿梭翻飞时,寒食节就要到了。
至于寒食节的来历,传说起源于春秋时期的重耳与介子推的典故。相传晋文公重耳逃亡期间,介子推曾割腿上的肉为其充饥。后来,重耳重掌大权,成为一代名君。欲重奖介子推时,急寻不得。后听说介子推不愿接受利禄,与母归隐绵山。晋文公为了迫其出山相见,遂烧山逼之。去意已决的介子推和母亲,终被烧死在绵山的一棵柳树下。晋文公修祠立庙感念其忠,下令介子推死难之日要禁火寒食,以寄哀思。自此,随着时间的演化,民间便有了寒食节。
上世纪70年代,物质匮乏的农村,餐桌上的饭菜单调有限。粗糙的窝窝头是餐餐的标配,干巴巴的玉米饼是奢侈品,能在平时吃上顿饺子,更是珍馐美馔。过寒食节,意味着早上可以喝上一碗熬制的麦仁粥,吃上一顿纯白面饼卷鸡蛋、加以自制芝麻盐的美味。拮据生活里的特殊一餐,俨然已是身体里的DNA,至今记忆犹新。
寒食节前几天,母亲便开始忙碌起来。从储存麦粒的粮食缸里,挖出几面瓢麦粒,精心筛过后做熬麦仁粥的原料。把精选出的麦粒,逐次倒入大门口外有些年头的石臼里,一边用木槌捣之,一边洒入清水湿润着,用槌捣过的麦粒去皮就成了麦仁。母亲制作的麦仁,饱满而纯净。总是力所能及地多做一些,分送给街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这已成了母亲的惯例。
在寒食节的前一天晚上,大铁锅里早已浸泡上了麦仁,加入大枣、红小豆、花生等辅料。为了麦仁粥熬得软糯,还不耽误早饭,母亲早早就起床生火。
每月的农历逢五和十是村里的大集,家里散养着几只母鸡,平日里下的蛋是舍不得吃的,母亲会上集卖钱换成平时生活离不开的油盐酱醋。但寒食节前的半个来月,母亲攒着的鸡蛋就不再卖了,准备留着过寒食节。我偷偷看着篮筐里的鸡蛋一天天多起来,心里是又着急又高兴,盼着寒食节早一天到来。
寒食节早上,母亲总是把煮好的鸡蛋先挑选出几个最大、最好看的,让我或者妹妹给本族的老奶奶送过去。那个年代,寒食节里能送几个熟鸡蛋,已是很拿得出手的礼物了。老奶奶跟我家没有血缘关系,听母亲说,父亲年幼时父母早亡成了孤儿,日子过得没着没落的。那几年的大年夜里,老奶奶总让人把父亲叫到家里,一块过春节。父亲成家后,逢年过节,包括平时家里来亲戚或朋友做点好吃的,都给老奶奶留出一份,我家的这个惯例直到老奶奶去世。
母亲把一早煮好的鸡蛋,先是放进冷水里,以便去壳。我盯着母亲把热饼铺开,揉碎了去壳的鸡蛋,在金玉相伴的颜色中,再捏起一撮芝麻盐撒上,没等面饼卷起来,那难以抵挡的香气已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我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鸡蛋混着芝麻盐的香气,瞬间溢满整个口腔。白糖是稀罕之物,我和妹妹喝的麦仁粥里,母亲总是放入一点,喝一口甜甜的,直甜到心里。那白糖,也不知是母亲何时珍藏起来的。
如今,母亲已去世多年,寒食节卷饼、熬粥的人换成了妻子。虽然饼卷鸡蛋的香味依旧,麦仁粥的甜味依然,但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清明时节,鸡蛋、面饼、芝麻盐、麦仁粥,一如往年。“妈妈,好香呀!”
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儿子,我
恍然若悟,那“感觉少了
点什么”,心里终于有
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