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图 迟玉红
窗外的风使劲地摇着葡萄架上的叶子,片片枯叶在空中打着旋,院子里一片狼藉,阳光却出奇得好。在这个阳光开满秋日的下午,我在一杯加了方糖的咖啡里读着甜蜜的味道,它的暖、它的香一并涌入我的方格里,恰恰我坐在一朵芄兰里正做着飞翔的梦。
去年中秋假期结束后,我回到山区老家。秋后下午两时许的太阳已经落到南坡山巅上,长长的斜阳从林木间射过来。我在山上采摘了一些野菊花,准备做菊花茶。这时,我看到一个被种子撑破了肚皮的老鸹瓢摇曳在风中,风轻轻地一吹,那些白绒毛便在山野里快乐地曼舞,它落到哪里,明年就会在哪里生根发芽。我突然觉得这一粒粒种子多像追梦的人,犹如我到了50岁的年龄,还在逐梦的路上快乐地奔波。
于是,我拍了一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里。摄影爱好者李然老师看到后,留言说这是《诗经》里的芄兰。芄兰,多么高雅的名字。
小时候,母亲经常摘几个胖乎乎的果实给我吃。她说这是老鸹瓢,并教我唱童谣:“老鸹瓢,老鸹瓢,外长骨头里长毛,趁着风儿吹上天,掉在地上摔不着。”记忆中的那个年代,山野里只要是能吃的山果野枣,都是小孩子喜爱的东西。多少年过去了,当再遇见它,心中生出一份无法割舍的情愫。老鸹瓢开海星状的紫色小花,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嫩嫩的果实吃着又脆又甜,咬一口,白色的汁液就会流出来。后来,听人说有毒,我就没敢碰触它。
李然老师说《诗经》和《楚辞》里都记载了多种植物。这些经典之作中的植物,很值得用笔尖去触摸它们的美。接着,他发给我曾经拍的芄兰花,那些带着绒毛的紫色小花,如此清秀端雅,像一首首诗词绽放在原野中。我突然有感而发,随即写了《芄兰》的短诗:原来/唯有走进《诗经》里/才能寻到那份美好/那些开在花间的词/低落的眸子/终究是把梦放在梦外/把诗留在《诗经》里/被高高地挂起。
二十多年前,我就是一株追梦的芄兰,在山里山外、梦里梦外来回穿梭,直到有一天走上了文学之路。从这以后,每次写关于花的文章,我都会先读一读《诗经》,看看哪一朵开在《诗经》里。
《诗经》之《国风·卫风·芄兰》有云:“芄兰之支,童子佩觿(xī)。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芄兰之叶,童子佩韘(shè)。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对于这首诗的解读,众说不一。有人认为是讽刺卫惠公,有人认为是赞美卫惠公,还有人说这是一首恋歌。而《毛诗正义》曰:“芄兰,草也。君子之德当柔润温良。”
芄兰的学名为萝藦。三国时期陆玑所著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中记载:“芄兰,一名萝摩。幽州人谓之雀瓢。”“药圣”李时珍将其收载于《本草纲目》蔓草类,也被清代吴其濬收载于《植物名实图考》。萝藦因为有着上千年的历史,别名也特别多,果实逐渐长大后,它的表面长满瘤状突起的奇特纺锤形或牛角状小果,萝藦果实的形状像妇女用的针线包,故而叫“婆婆针线包”。折断藤蔓会有白浆流出,故又名“羊婆奶”。又因为掰开成熟的果壳像瓢的形状,古人曾用此瓢舀米喂鸟雀,故而名曰“老鸹瓢”“雀瓢”。
南北朝陶弘景《名医别录》云:“萝藦作藤生,摘之有白乳汁。人家多种之,叶厚而大,可生啖,亦蒸煮食之。”由此看来,在古代萝藦是食用的。老人说其所谓的“毒”,皆因它是一种药材,成年男子不宜多食。
关于萝藦,民间有这样一个传说。相传萝藦是位十分美丽、轻盈婀娜的姑娘,但家境贫寒,有一年老母亲病重,郎中开了药,却十分难找。她默默向上天祈祷,希望能有一双翅膀,在最快的时间里找齐所需草药。恰好此时,一位神仙路过此地,听到了萝藦的祈祷,被其孝心所感动,于是给了她一双翅膀。萝藦乘风飞起,很快找齐了药物,治好了母亲的疾病。但萝藦却不能再回到人间,随风化作万千种子,乘着白绒,在各地安家,为人们治病疗伤。久而久之,人们便将这种植物叫做萝藦。
上千年的芄兰从《诗经》里走出来,从山野到城区,其君子之德当柔润温良。芄兰咏千古,情归何处,我在一朵小花里寻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