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英华
莫言作品以话剧形式呈现并不陌生,《我们的荆轲》《霸王别姬》迄今已在国内外先后上演百余场,小说《蛙》《红高粱家族》都曾被改编为同名话剧,但《鳄鱼》是带着“莫言转型”标签大火的。
2019年,莫言与余华、苏童一起拜访莎士比亚旧居,在莎翁塑像前表达了自己投入戏剧创作的雄心:“我曾发下誓言,用我的后半生完成从小说家到剧作家的转型。”2023年,莫言推出重磅新作《鳄鱼》,见证着他曾经的誓言,也是他从小说家到剧作家的华丽转型。2024年6月,《鳄鱼》全国首轮巡演来到潍坊,习惯了看有字幕的影视剧,为了能更好地欣赏剧院演出,我事先购入剧作文本一睹为快。
文本给人无限想象的空间。尤其第三幕,单无惮发妻巧玲与情妇瘦马的那段冲突戏份。看过张凯丽在多部电视剧里演的母亲,《我们结婚吧》中与亲家母吵架的戏犹在眼前,对邓萃雯在《徽娘宛心》《金枝欲孽》中的表演记忆深刻,甚至自以为是地脑补了两人“对决”的画面,但屏幕思维限制了我的想象。在大剧院看完《鳄鱼》最大的感触是——欣赏舞台艺术,还是要到剧院。原以为脑补的画面挺精彩,但那是基于电视屏幕内的场景,而剧院舞台更具象化,演员所表现出的戏剧张力与爆发力是惊人的,尤其两人撕打在一起,巧玲拳打脚踢瘦马时那个画面,与在屏幕中的表演是完全不一样的。从节奏感而言,文本的阅读节奏由读者,舞台节奏则在演员,《鳄鱼》演出节奏或快或慢,完全是为抓住观众情绪,吸引观众跟着舞台节奏入戏。
莫言在新书宣传视频中说,在话剧舞台上讲外逃贪官的故事,“我敢比较负责任地说,这样的人物形象起码在中国的话剧舞台还没有出现过”。
《鳄鱼》四幕九场承载起十年的时间跨度,以时间顺序为叙事逻辑推进,200分钟的舞台演出集中呈现了主人公单无惮三次生日的核心场景。他在55岁生日派对上收到贺礼“鳄鱼”,并由此展开,65岁生日时“在鳄鱼肚子里”。通过这样一条无限生长、最后还会说话的鳄鱼,挖掘人性深处的秘密,探讨“欲望”这一主题。
剧中欲望最强的,无疑是单无惮这一形象,他的“贪腐之路与大多数贪官类似,只是手笔较大,不零敲碎打”。所以,他外逃之后仍是财富的核心,养着秘书和佣人,继续被称呼着“老爷”“市长”。围绕在单无惮身边的,有观赏鱼商人老黑、混在美国的牛布、好赌好色的秘书等有贪念、想从他身上撬取利益之人。
而无论哪一个人物形象,都同“鳄鱼”这一部剧最关键的意象结合在一起。在我看来,“鳄鱼”形象对欲望的表征作用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从艺术形象上来看,鳄鱼颜值不高,生性凶恶暴戾,白天潜伏、夜间觅食的习性像极了那些无法光明正大生活的人。另一方面,从内涵特征来看,它从一条三十厘米长的小爬虫长成一条四米长的庞然大物,其实,“人的欲望就像鳄鱼一样,如果有足够的空间和营养,便会快速生长。”“欲望,这万物繁衍的原动力,这毁灭一切的魔鬼。万物因你而美好,万恶因你而产生。”
剧中还有多个符号化意象,鳄鱼枷、美人枷、铜钱枷、权力枷、政治枷……以行为艺术对人性进行批判。单无惮“敢保证它一百年后还屹立在那里”的青云大桥是贪腐明证,开场时正逢通车典礼,却在十年后坍塌,也象征着“青云之志”及理想信念的崩塌。瘦马每次下楼时的红绳子,既有她情人身份的飘摇之感,也有人性、官场“哧溜下来容易,爬上去可就难”的象征。
除了探讨“欲望”的主题,我非常喜欢“好玩”的台词,歇后语、谐音梗、化用广告流行语等,前三幕引得我不时发笑,轻松幽默中带着荒诞夸张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