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秋
俗话说,字如其人。每每遇到谁这么讲,我总是很忐忑。
我的字,绝对丑。
说实话,我也努力过。尤其是前些年,买了好几本字帖,早早晚晚地去临摹,可写来写去,也不见有啥起色,甚至感觉越来越别扭,哪个字的笔画似乎也把握不了啦。我只好长叹一声,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我自觉脸部五官的位置搭配,还能说得过去。但若从我写字的角度来说,面相和形体大抵也不堪入目,为何这字与人如此不般配?或许有朋友会疑惑,是不是我这面相有过后期整改。
整容?我笑了。
我小的时候,和大多孩子一样调皮。据母亲说,有一次她下了一锅面条,正往外盛,一个不注意,我一把将锅台上的盆子扒翻了,半盆热面条一下就扣在了我的头上。这,应该算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整容。好在并没有让我改头换面,只是有一枚母亲的指纹印在了我的脸上,直到今天,这印痕在我的右腮上依稀可见。
或许,人是真的丑,觉得自己不丑只是太过自恋的缘故。
字丑,就不轻易落笔;人丑,也就不轻易上街。如此可好?我的性格,本就喜欢深居简出。可有些事、有些人,是躲不过的。记得那时结识了一个写诗的朋友,虽然隔山隔水的远,书来信往却感觉格外有缘分。原本是想好好交往的,可最后的时刻还是放弃了。因为她的字写得太漂亮,小字如花蕾,大字如花开,一张信笺,就是一幅满园春色的画。回头再看看我自己的字,那就是狂风吹野草,除了杂乱还是杂乱。
字丑,让我第一次心生自卑,也让我有了难忘的遗憾。
其实,最初我对自己的字是信心满满的。初中时,学校里有两块黑板报,一度让我一人负责,每周一次将名人名言或是学生们创作的诗词、文章誊写在那里。再后来,和几个小伙伴创办文学社,那油印的社刊,几乎也都是由我来用钢板刻写。
方方正正,规规矩矩,我的字,却从此停留在横平竖直的状态,再没有进展。
早些年给报刊投稿,是用那种方格稿纸,还好,我那一笔一画的字迹,似乎没让编辑觉得丑,投出去的文章,多能得到不错的回应。有一次,编辑来信说,让我以行书或草书写一段话,会刊登我的手迹。然而,我再次退却了,最后以没有接到来信为由搪塞了过去。
创作,是要用文字来呈现的,好在现在有电脑,让我回避了自己的短处。可很多时候,敲击键盘怎么也找不到感觉,大约是思维已经习惯了将笔握在手里的状态。
慢写,幼稚呆板;快写,杂乱无章,在这多少年又多少年里,我怎么也找不到一种恰如其分的书写字体。我的书房里,遍地都是手写的字片,但在公共场合,我几乎不落半字。
字丑,是我的软肋,是我尴尬的人生。这纠结,一直疙疙瘩瘩在心头。
近日,读《小窗幽记》《菜根谭》这类的书,开始对生活有了一些感悟。如今,岁向耳顺,再回头品味“字如其人”,仍深深地认为这话没错,但感觉这不应该是我的纠结和疼痛,甚至忽然庆幸,我的笔迹一直还是少年时的模样:认真时,轻描慢写;开心时,信马由缰。
丑丑的字,在笔端肆意奔流的时候,是我最忘情的时候。岁月,改变了我的相貌和身形,可我写字的姿势却一点也没变,这难道不是一种幸运?
字有那些稚拙,似乎是青青的庄稼,一垄一畦,守正守心,本真还在;形有那些潦草,就是野草的漫溢,不拘小节,自在而为,随遇而安。
左右逢源不会,阿谀奉承不会,但我懂得尊重。惜墨如金,是我应该有的沉默。
字丑如我,我似丑字。见我字的人,是老友;知我丑的人,是亲朋,因为他们能原谅我这坦荡的丑陋。
交往了远远近近那么多人,你见过谁的丑?你懂得谁的丑?